“大帅!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马二爷由书桌前站起。
“睡不着,”张之洞在桌边椅子上坐下,一边烦躁地摆摆手,显然是让对方也坐下。等 对方入座后,他才喃喃地说,“真是个难题呀。”
“大帅是说白云寺的贵客?”聪明过人的马二爷一语中的。
“对!”张之洞兴奋中透着紧张,“你猜猜是谁?”
马二爷沉吟片刻,说是个王爷。张之洞让他再往上猜。马老爷说是亲王,要不就是铁帽 子亲王。当他听张大帅说,还得往上猜时,他顿时愣在那儿。心想再往上还用得着猜吗,除 了当今皇上,还能是谁?马二爷猜出是皇上,却没敢说出口,说不敢猜了。
“其实我也不敢猜了。可是千真万确,我今天亲眼看见了!”张之洞盯着这位心腹幕 僚,伸手理着下已上的胡须,说了他见到皇上的情况。
“真是皇上?”尽管他事先已经猜到,当由张大帅亲口说出,马二爷仍然掩饰不住内心 的激动。
“嘘!”张之洞慌忙将食指拦在嘴上,示意他小声点。马二爷连忙走到门口张望,见外 面没人,这才关上门,重新回到书桌边,向大帅凑近身子问。
“您说真是皇上?”
“真不真,就难死我了!看那作派,太像是真的了。特别是那个总管,我好像确实见过 他。那会儿,他还在皇太后身边儿。”张之洞一急便习惯地理着胡须,手指时不时敲着桌 面。
“依小弟看,估计错不了。”马二爷兴奋地向对方抱拳,“恭喜大帅,本朝开国以来, 从没有圣驾到过武昌。这回平添了大帅一段千古佳话呀!”
“佳话,笑话,还不好说呢。如果真是皇上,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到两湖?皇太后三度垂 帘,两宫势同水火。你是晓得的。特别前一阵子斩了军机处的谭嗣同,皇上好长时间没露 面,这时候突然冒出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啊!”
“会不会是皇上想重新亲政,把武昌当做行宫呢?”马二爷激动地问。
“麻烦就在这里。我张之洞虽说兴学校、办工厂,参与维新,对皇上的国策双手赞成。 但话又说回来,真要让我独树一帜,和紫禁城唱对台戏,我还是诚惶诚恐啊!”
“不不,然而不然!再造新政,再创中兴,正是大帅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大 帅千万不能错过呀!”马二爷也是个热血书生,对光绪推行的新政一向持支持态度。加上湖 南湖北一带兴学办厂,本来就比北方走得快,一股革新的力量在这儿迅速发展。他和许多知 识分子一样,对京城发生的事变深感失望,对谭嗣同等六君子血洒菜市口深为同情,且极为 敬佩,因此他觉得要是张大帅能跟着皇上,扯起一面大旗,南方各省自然跟着一起上,挽回 京城的局势,击败保守派的政变阴谋不是不可能。此事一旦成功,不仅张大帅是大清国中兴 的功臣而名垂青史,自己作为事件的参预者,也将是一生的幸事。
“如果万一皇上是假的,那就大笑话了。”张之洞显然被马二爷的一番话说动了,只是 经过一天苦苦思索,觉得白云寺来人有不少疑点。首先皇上微服南下,显然没有经皇太后许 可。京师何等森严,一路多少关卡,他们主仆四人是怎么出来的?为什么沿途一点消息也没 有?为什么总督府派驻北京机构里的人也丝毫没有察觉?
马二爷听张之洞说了一连串的为什么,当下建议,为了稳妥起见,由他出面,连夜给北 京发个秘密电报。张之洞说这是个办法,叮嘱他不要在字面让人抓住把柄。马二爷要他放 心,说电报可用暗语收发。
“那就发一份电报。”张之洞点点头,让马二爷立即去发电报。马二爷用暗语拟了电 文,正要出门,突然外面有人敲门。马二爷上前开了房门,原来是电报房书记员。书记员手 里拿着一份电报走进,说是京里来的急电。马二爷接过电文一看,原来是电报房刚收到的朝 廷明发上谕,刚刚翻出文字来,上面写着一行电文:“立冬日祭天大典,因朕躬欠安,着令 恭亲王代行主祭… ”
马二爷立即将电文递给张之洞,张之洞看了之后,原先对皇上南行的怀疑,反倒变成对 朝廷的怀疑。立冬本来算不上什么大气节,何况现在离立冬日少说还有半个多月,根本没有 必要发急电。分明是面对四下雀起的谣言,朝廷欲盖弥彰,想借着个机会证明皇上安好,只 是身体欠佳而已。
“大帅!这分明是假传圣旨,欲盖弥张呀。看来皇上出走的消息,皇太后还瞒着哪!” 看见张之洞低头不语,马二爷忍不住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