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爬。我买过猪肝,软软的,像是一顶红丝绒的帽子。我知道我的肝硬得像一块生锈的
钢板,肝中间的每一个小孔都浸满了酒精,像冻豆腐的蜂窝里都结满了冰一样。我想,我死
了以后,谁要是有兴趣敲敲我的肝,一定像用高跟鞋敲木鱼一样,又脆又响……”
兰医生椎骨发凉。她不怕死人。也见过濒死之人的侃侃而谈。当一个人要永远告别的时
候,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会像蜡烛临熄灭前的最后一跳,爆发出凄艳的火花。但这个女人
太清醒、太冷静了!她不知该怎样同她讲话,居高临下的劝慰或是设身处地的怜悯,都显得
那样苍白。她嚎懦着:“既然不喜欢喝酒,就不要喝嘛……”
“谁说我不喜欢酒?谁说的?”郁容秋涂着黑色眼影的眼帘,像海鸥翅膀一样忽闪着,
显出肝脏病人特有的暴躁,仿佛要把那个说她不喜欢酒的造谣生事者从黑暗中揪出来。片刻
之后,她又开心地笑了:“我可喜欢酒了。要是没有酒,天知道我的活儿可怎么干!男人们
喜欢酒,他们是酒做的骨肉。我跟他们对着喝,酒场上的男人都不愿输在一个女人手里,可
他们没有我这种决一死战的气概。他们醉了,我不醉。或者说我连说的醉话也是向他们要
帐,酒可是个好东西,它能叫人的嘴巴特别快,根本不听大脑指挥。您是研究医学的,您可
以查查是不是酒能在神经上钻成洞,让人的思维乱窜?我口袋里有台录音机,我把他们酒桌
上说的话都录下来,等他们酒醒了放给他们听。他们比听世界名曲还专心致志。听完了,什
么也不说,立马就地还钱然后就赶我走……”
兰医生真没想到自个儿每月发的奖金,竟散发着腥烈的酒气,像一篓子醉蟹。她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