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赋完全用的是白描的写实手法,但由于作者怀着强烈的爱民思想,对旱灾的后果和农民的心境作了深刻细致的描写,因而能够引起人们对农民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
司马迁在评论屈原创作《离骚》的态度时说:"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吏记·屈原列传》)实际上是认为屈原的作品是怨而不怒。其实,屈原不但是怨,而且也是怒的。其怨其怒既及于"党人",又直接"责数怀王"(班固《离骚序》语)。《离骚》中"怨灵修之浩荡兮"和《惜往日》之"惜壅君之不识",便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贾谊继承了屈原的这种精神,他不仅敢于怨天、怨神,而且敢于怨君。《旱云赋》中所谓"痛皇天之靡惠",就是怨天;所谓"啬夫何寡德矣"就是怨神,因为《古文苑》说"啬夫"是田畯之神。至于"怀怨心而不能已兮,窃托咎于在位。??何操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违节;阴气辟而留滞兮,厌暴至而沉没",便是直接怨君了。贾谊的这种"怨君"思想不止表现在《旱云赋》中,在其他著作中也曾多次流露这种思想。这种怨之所以能够存在,一方面固然与汉初君主比较开明,能虚心纳谏分不开,另一方面与贾谊思想比较解放,敢于直言极谏也是分不开的。
贾谊的《惜誓》在艺术风格上,与《吊屈原赋》和《旱云赋》有着明显的区别。如果说后两者主要体现出一种鲜明的现实主义的风格的话,那么前者的浪漫主义色彩比较浓厚,因此在风格上更加接近于屈原的《离骚》等篇章。其中讲的很多神话故事,也与《离骚》等篇章中的相同。姜亮夫先生说,屈原的艺术构思有一个公式:"他的构思大体可分三个阶段;首先是从现实的愿望出发;其次是在现实中理想不得实现,于是便去远游,去追求;最后是又回到了故乡。"他认为"在贾谊的《惜誓》中有那么些地方是很清楚地说明着屈原艺术构思的要义的。"(《楚辞今绎讲录》第109、112 页)姜先生揭示的这个公式的确道出了屈原艺术构思的奥秘,观《离骚》、《远游》与《九章》中的《惜诵》,可以看出大体上是采取这样一种结构的。所以王夫之也说:"《离骚》、《远游》与此章皆有归隐之说。"(《楚辞通释·惜诵》)再看贾谊的《惜誓》,也的确有这么个三阶段的公式。开篇:"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返。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观江河之纤曲兮,临四海之沾濡。"这是从现实的愿望出发,也就是王夫之所说的"众山苍莽而无际,江河纤曲而日下,四海沾濡于垢浊,历览人间,不足淹留,思欲离之以高举。"(《楚辞通释·惜誓》)自"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至"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按王夫之的说法,是讲的"玄修之旨"、"游仙之事","与《远游》相仿"(同上)。远游之地为两处,一为登天,即所谓"攀北极",一为昆仑,即所谓"休息乎昆仑之墟"。按姜亮夫先生的说法是:"到天上去是不得已的,到昆仑山是怀念他自己的祖宗,并不是他真正上过昆仑山。他的理想是回到我的先人的兆域里边--因为昆仑山是我们楚国的发祥之地。表示了对国家的忠爱思想。"(《楚辞今绎讲录》第109 页)自"黄鹄后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至终篇,一方面反映了"贤者之逢乱世"所遇到的种种矛盾与困惑,另方面则表现了贾谊对屈原处境的同情和替他如何摆脱这种困境而作的设想。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贾谊对屈原艺术构思的"要义"的把握,是相当准确的,而贯穿这三个阶段描写中的一根主线,便是屈原的忠爱思想。可见,贾谊对屈原是知之甚深的,而并不象王夫之所说的"知屈子则未也"(《楚辞通释·惜誓》)。
(二)贾谊的文赋
贾谊的《鵩鸟赋》是其唯一的文赋。文赋一般为对话体,有铺张的描述,而且有韵。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所说的"述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即以叙述客人与主人的对话来开头,极力描写声音形貌来显示文彩,正是讲的文赋。在《楚辞》的《卜居》、《渔父》中,己有对话体裁出现。宋玉在他的《风赋》中进一步发展了这种体裁。荀子则用这种体裁在他的《赋》篇中宣传其哲学道理,因而开以赋说理之先河。贾谊的《鵩鸟赋》就其说理而言是承荀子之遗风,就其状物的形象和生动来说是继屈原和宋玉的余绪,因此其艺术成就在荀子《赋》篇之上。这篇赋的语言特点是以四言句式为主,因此从体制上讲虽属文体赋,但从其语言上看也有诗体赋的某些特色。善于用生动的比譬和历史典故说明哲学道理,这是此赋的主要特点。例如,它用"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说明"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的道理。又如他以"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形象他说明了物质自己运动的道理;以"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说明运动发展的趋势。
(三)贾赋的历史地位
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中说:赋是"拓字于《楚辞》","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同其风,王扬骋其势,皋朔己下,品物毕图??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这段话大体上概括了汉代赋的历史发展面貌。据《汉书·艺文志》,秦时有杂赋九篇,陆贾赋三篇,今均已不存。因此在赋的发展史上,从秦代到西汉之间,只剩下贾谊这个过渡环节了。就现存贾谊赋来说,也的确具有过渡环节的特点,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贾谊赋的体制虽全,但多为骚体赋,且以抒写情志为主,这说明他主要还是在继承着屈原的《离骚》的传统。另一方面贾谊的文赋以及《旱云赋》的某些章节,继承了宋玉描写事物的传统,开汉代文赋的先河。自他以后,经过枚乘、司马相如、王褒、扬雄等人的发展,文赋便成为汉赋的主流。这类赋的特点就是"极声貌以穷文",即重文彩的华美艳丽,而不重思想内容。如果说在司马相如等人的赋中还有少量的讽谏内容,即所谓"劝百而讽一"的话,那么其末流则是"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文心雕龙·诠赋》)。《汉书·艺文志》在谈到先秦至汉代赋的两种不同趋向时说过:"春秋之后,周道浸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