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无耻!"大家听了这两句,都骂起来,问是哪个贼王八起稿的书词?
"闻是翰林院承旨吴开削的稿."
"呸!我道是那个吴开,"何老爹敏捷地接上了话头,"那吴开、莫俦、李回三个号称套在一只裤脚管里的三条蹊跷腿.如今三个都发迹了,莫俦钻了吴敏的门路,官拜刑部侍郎,贪赃枉法,家赀万金,近又遣往粘罕处乞和,李回派到黄河边去督师,还给了个巡按大河使的名义.他才走到河边,听得对岸一阵鼓声,先吓得屁滚尿流,丢下大使的印信就逃回京师.俺说这吴开,哥儿俩都发迹了,你怎不露一手儿?今日果真如此.俺恨不得把这三条蹊跷腿都砍下来,放到腌肉缸里去腌~腌,只怕还有人嫌脏嫌臭,不肯吃它!"
"丁太学,你且说王云割地求和之事与马子充有何干系?"邢倞急问.
"要索三镇,原是斡离不自己提出来的,及至王云赉了朝旨允承割让三镇时,斡离不又翻前议,不要三镇,而要河东、河北全路了.不但如此,还要朝廷遣送蔡京、童贯、王黼、吴敏、李纲、马扩、詹度,张孝纯、陈遘九人的家属前往金朝,才可商最缓师之议."
"这九个人,"邢倞首先提出疑问道."或忠或佞,或生或死,或坚守抗敌,或无耻乞降,或被系在狱,或远斥外地,事情不同,薰莸有别.金人不伦不类地把他们列在一起,要把他们的家属索去何用?"
"醉翁之意不在酒,公相的宠姬慕容夫人、邢夫人、武夫人艳名夙著,久有'一树红桃三朵花'之称.莫非金帅好色,索去了要充为下陈,"雷观笑答道,"只是吴敏的侍婢远山远去扬州,王黼的宠姬田令人,号称国色,久已跟一个缉捕使臣逃亡,要找回来却不容易了."
"太原之失,李枢使也遭废黜,远斥南服,尽室而行,只怕也拿不到了."
"张孝纯属已降敌,金人要他的家属,是想为笼络之计,见好降人,其情可知."
邢倞的这个推测,甚合情理,大家一致赞同.
詹度陈遘先后为中山府知府.太原失守后,中山仍在喋血坚守中.金人勾取他们的家属,意图以宋人为质,要挟他们出降.吴革的这个推测也是合理的.
使他们大惑不解的,为什么把马扩家属也列在名单之内?马扩职位比其他八人低得多,手中又无兵权,长期来系在真定府狱中,目前不知所存.把他的家属取来,是何道理,大家也想不出来.
"莫非金人已知子充踪迹,取他的家属来胁降?"雷观推测道.
"非也,"丁特起说,"王云去金营时,斡离不当面问他子充的下落,可见斡离不也不知道子充何在,所以在国书上特别注明一笔要朝廷查索报明."
这时李师师发言了.她说,曾听马宣赞说起过,当年使金时,多与斡离不过从,两人曾并骑上山猎虎,各有所获.想是斡离不深知马寅赞之才,唯恐他一旦再起,必为彼国之患.不如先把他的家属拘捕了,异日可为要挟之用."
"师师所言,深有见地,"吴革马上接着说,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称赞师师,倒使师师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只是斡离不不知子充之心,马子充心如铁石,岂肯为家属易节?斡离不此举也属徒劳无益."
李师师和吴革的话,高度评价了马扩之为人,这时邢倞又补充道:"不但子充如此,子充家人也都是心如铁石,岂肯受金人之胁?"邢倞的话说得及时,李师师急忙为他斟满一杯酒.何老爹提议,为马子充干此一杯!这个提议,深合大家之意,他一举杯,其他五人都跟上了,痛快地一饮而尽.
"今日打听得朝廷给斡离不的复书又由王云赍去,除同意派皇九弟康王前去虏营讲和外,"丁特起索性把话讲完了,"又备述以上九人的生死情况,见在何处,务要把他们的家属拘拿到案,听会人发落.只是说到子充时,也道不知所往.子充的踪迹真个叫人悬念不止了."
"金人如此寻根究底地追索子充及其家属的行踪,必有所为."邢倞带着老年人的深谋远虑替亸娘担起心事来,"子充一家都在保州,目前保州存亡不明,只是边城孤悬,终难久守.俺只怕这一家子难免都要遭到金人毒手."他说着,不禁从丹田里滚出几声沉重的叹息,然后加上一句,"如果真是如此,天道宁复可问?"
"邢太医还提什么'天道',如有天道,杀人掠地的金寇怎能猖披至此?"吴革先反驳这个所谓"天道"的过时理论,"俺此番道出河阳,来到京师.听当地人说,金人渡河之役,我军有十二万人守河.金将娄室说:'宋人虽多,不足畏也!'尽取军中战鼓,痛击达旦,十多万大军在此一夜间都被战鼓声吓跑了.何老爹刚才说的李固,也是被鼓声吓跑的.官兵逃走,老百姓逃祸不遑,转辗陷死于泥沙中的何啻千方.过了两天,斡离不的大军也自魏县的李固渡渡过大河.不意黄河天险,两路会兵不费一矢之力,两天内先后渡过,坐使京师危急,人民遭殃.此乃人事之不臧,何关乎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