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这种战略设计,姚古的一军是正兵,要采取常规化的作战形式,逐步取得进展.他种师中的一军是奇兵,要用突击奇袭的作战形式,出敌不意,(禁止)其心膂之地,然后选择有利的时间和地点,进行决战.两军任务不同,性质也有区别.
朝廷负责军事布置的枢密院对两军的性质、任务没有进行很好的分析研究,就贸然下令,河北河东两军于同一天从各自的所在地出发,约期半个月后,在太原会师,与金军进行决战,实现解围.这道纯凭主观臆断发出的命令是脱离实际的.
在种师道、李纲两人都受到排斥,被挤出政府的情况下,同知枢密院事许翰是当权大臣中唯一的主战派,在一段时期中,分兵河东、河北,力图救援太原的一切军事布置都由他负责主持.在这样一个关键性的重要战役中,他竟出之以急躁的情绪,下达了这样一道毫无军事常识的命令,使种师中十分震惊.他接到命令后,立刻派参谋官黄友入京,赍去一封他亲笔写的回禀,备述按照不同的战略任务,他与姚古一军同时出发不妥之处,要求把本军的出发期限展缓七天.乘金帅注意力集中在姚古一军之机,他的一军才能达到出其不意,袭取心腹之地的突击任务.
尽管回禀的措词十分婉转,许翰还是认为它触犯了上级,有损他个人威严.他接见黄友时态度傲慢,回答的尽是一派官话.说什么枢密院给两军的命令早已发出,姚古昨来回禀,准期出师,种师中何故又生别议?所请碍难照准云云.根本没有给黄友发言申辩的机会.
战争以来,主和派与主战派之间矛盾百出,迭有争议.想不到今天主战派之间也有出乎意外的矛盾.在这有关军国命运的重大问题上,种师中未便缄默自安,不得已,再次上书申请展缓出发之期.枢密院以六百里加急传递的文书,断然予以驳斥,回文中并有"种师中逗留玩敌,意图何为?""必解太原之围以赎罪,否则自蹈法网,罪责难逃"等十分严峻的话.
一向从容不迫,按部就班行事的种师中拆读文书后,也气得胡子发抖,叹息道:
"逗留乃兵法之大戮.俺种某结发从军,至今四十余年,兢兢业业,未尝一日撄法.不意垂老暮年,还有此事.某岂肯爱一死以负国,只怕死了也无补于国事耳!"
这样的重言重语,对种师中来说,大概一生中也还是第一次.他说了以后,茫茫然地东看西看,忽然拉住马政的手补充道:
"此番师中东出,万里勤王,东京城下,未得一当,临岸邀截,又成虚话,都说是权臣阻挠.今许中丞以忠义自许,不想也如此难说话,事之不济天也!"
这支大军就在这种被迫的情况下,没有做好必要的准备,却带着灰溜溜的情绪,匆忙开拔.
亲耳听到主帅说了这番话的马政,最后一次入狱探视儿子时,没有告诉儿子,第二天上路后,他也保持沉默,没有与同僚说话,但是不用他开口,这种情绪已经在全军中扩散开来,从统帅到士兵都感染到这种不祥的预兆.
军行第四天,粮食已竭.这一路的居民稀少,十室九空.资粮于民的想法落空了.战士们每天只发黑豆一勺充饥,他们心怀不满,口出怨言,军心已自不稳.
(四)
但是就进行一次袭击战而论,这一战役的战略的制定,进军路线的选择,那是十分成功的.甚至出兵的时机也掌握得恰到好处.这是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所造成,并非许翰已经得到了什么情报.
太原西北群山中建立起不少山寨,他们的共同的头项就是"两河二石"之一的石竫.江湖上口碑流传,都知道他是一个不怕死的豪杰,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粘罕一心只想对付宋朝的正规军,忙于修筑夹城,猛力进攻围城,没有把这些近在咫尺的义军放在眼里.这个粘罕,敢情是十分健忘的,他已经忘记当年曾吃过雁北义军韦寿佺的苦头,现在还要再受一次惩罚.
那天,他率领几名随从,大摇大摆地经过这里山区.在思想和行动上都没有一点警戒的情况下,受到一群山民的突然袭击.
"来了几个小毛贼,敢来捋虎须,想是欺俺这里人少,活得不耐烦了."粘罕不惊不怒,好象十分好玩似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休动!叫那个打头拿把铁叉的吃俺一箭."一语未完,箭声已响,果然把那名打头的汉子射倒在地.按照公式,那一定是其余的人发声喊,一哄而走.他们追上去,杀死几个,活捉几个,让他们逃走几个,然后明天派一支军队上山洗剿,把活着的人口杀得一个不留,房屋烧得一椽不剩.按照这个公式行事,他与他的部下不知道已经干过多少回了.奇怪的是,这次的情况有些两样,领头的虽被射倒,其余的人,既没有发喊,也没有逃走,却很快地找个隐蔽的地方隐蔽起来.然后锣声大作,四面八方,涌出了几百、几千个山民,把他们几个人远远地包围起来.
粘罕一看这里不是他的用武之地,策动坐骑,要想突围而出,手下六名随从,紧紧相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支冷箭,射中他的坐骑,他一跤摔下,跌了个仰八叉.后面的一个随从,一看不好,急忙把他就地提起,让出自己的马与他乘骑,两个拼命挣扎,狼狈地逃脱性命.其余的五名随从,为了掩护他们,冲突不出,有的被箭矢射死,有的丧命在义军的铁搭锄头之下,一个不剩.
这五名随从不是无名小卒,等闲之辈,都是榜上有名的将领,其中还有一个是金环大将.这场遭遇战如果发生在太原城下,值得张孝纯上个专摺奏报朝廷了.这里的山民,却不知道金环是何物,摘下来,拿回家去给毛孩子当玩具.
粘罕吃了这个亏,怎甘罢休?第二天调集了五百名女真铁骑,他自己和昨天救他一命的那个随从,拍马当先,向山寨进攻,满拟一举得手.山寨里紧闭垒门不出,只管用矢石檑木滚打下来,把几条上山的路都封锁起来.金军攻打了一天,竟不得其路而上,黄昏撤退时,又遭到义军掩击,死了一大半.这一战,石竫本人大显身手.在追击中,他亲手俘获了两名金将,夺槊数支.粘罕看见他的神勇,吓得拨转马头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