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种、姚都是西军名将,麾下猛士锐卒如云,这时又挟连连战胜之余威,两路并进,势如雷霆.看来,这一仗要打胜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种师中的一军出发前,已在真定府驻扎了七八天.种师中根据枢密院的檄调,要王渊率领真定军参加作战.王渊托病在家躲起来了,不敢出见种师中.原来他为马扩之事,心怀鬼胎,唯恐受到种师中信任的行军参谋马政打击报复,借故把他扣留,不敢露面.其实凭这一条,托故拒调,种师中就可以把他扣留起来,军法从事.不过,有刘鞈挡在前面,替他打掩护,刘鞈也不愿把自己的这笔本钱在一场战争中花光,他列举出许多理由,说明真定的防务还是十分吃紧,不但王渊,即使李质也无法随征.由于他的态度十分坚决,种师中也不能勉强,结果真定军没有一兵一卒参加西征.
枢密院明文规定,这次种师中西征之师所需给养、辎重,还特别提到备作立功战士赏品的金牌、银碗等,都应该由真定府拨支应付.刘鞈一时拿不出这许多东西.枢密院督促出师之期已迫,种师中未便久候,最后只好同意刘鞈提出的先拨付一小部分,其余的加紧征集,随到随解的办法.
这两项交涉都办得不顺利,种师中看在多年的老关系分上,宁可自己吃亏些,不为己甚.随他出征的参谋官黄友,统制吴革,亲信将领李孝忠等都感到愤慨,却也无可奈何.
在真定驻军期间,种师中、马政都去监狱探视了马扩.这时奉朝旨"根勘"马扩一案的法司毕蟠已到真定开始审理.种师中作为一军的大帅,来便干涉司法,只好拜托刘鞈道:"子充乃忠义之士,岂能作过?此中必有别情,朝廷派人审理必能水落石出.在此期间,刘阁学务要好好护持他,为朝廷留个有用之才,为国家保持一分元气,"接着他严肃地警告,"子充如有不测,你我尚有何面目再见西军故旧?"一向温和克制的种师中,这话说得十分严重了,刘鞈自然只能唯唯诺诺允承下来.
这时马政己与儿子见过面,备悉这场冤狱的原委.刘鞈与马政见面时,心中不无惭愧.马政以大局为重,不动声色,始终没有与他谈起儿子之事.
马政再一次入狱探视儿子时,父子商定把亨祖从山寨中接来,一起参加西征之役,接人的差使自然又落到刘七爹头上,不两天他就把亨祖接来了.
出征前夕,马政带着孙子,再一次入狱探视马扩.父子叔侄祖孙三代抑制了个人的感情,忘却了其他的一切,而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这次决战的胜利.马政、马扩都明白这一战不但要决定太原的命运,也将决定朝廷命运.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个人生死,家庭存亡都算不得什么了.
最后临到辞别时,亨祖向马扩跪下,刚叫得一声."三叔!……"眼泪已在他嗓音中滚动,忽然抬头看见祖父的严肃的神色,急忙把眼泪制止.马政自己倒掉过脸去了.
马政三次入狱,探望儿子,这个事实的本身就表现了他为父的感情.
西征军出发前,马政已看到种种不祥的朕兆,这是在监狱中的马扩无法知道的.马政三次与儿子见面时都瞒住他不以实言相告.他心里想道;儿子已关在狱里,心情郁郁不畅,何必再叫他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让他高高兴兴地等侯捷报就是,说不定这一仗还能打胜的.
用虚伪的安慰掩盖事实真相,这从来不是马政的习惯,今天他第一次这样做也表现出他的为父的感情.
他制止孙子下泪,是因为他不习惯用眼泪来表达感情.这不等于说他没有感情.
(三)
种师中、姚古两路大军分别从冀西、晋南出发,出援太原,这是一次朝野瞩目的重要决战.由于种师中在西军中的声誉、威望和过去的战绩都非姚古所及,加上秦凤军一军在数量和质量上也都超过熙河军,因此在当时人的心目中,一致认为种师中是这次出击战的主帅,在两军之中,又以他的东路军为主.
但对种师中本人来说,则他考虑的决不是主次从属、而是正兵、奇兵的问题.换言之,他考虑的不是个人地位,而是两军的作战任务、作战性质、以及怎样根据作战性质来完成这个任务的问题.
在种师中看来,既然枢密院明确规定两军各自为战,互不统属,那么彼此之间只有相互配合而没有从属的关系,再提为主为次的问题已失却其现实意义.何况姚古现在的官衔是河东路制置使,种师中的官衔是河北路制置副使,姚古还要比种师中高一级.如果要讲主次,那也应以姚古为主,种师中为次.一向谦虚谨慎,顾全大局的种师中,特别对于与他们种家成见很深的姚古,更是小心翼翼地应付,决不愿在这个容易导致矛盾,造成纠纷的敏感问题上去惹怒姚古.由于种师中的坚持,这个麻烦的问题小心地避免了.姚古体面攸关,十分满意.
不过种师中心里十分清楚,主次可以不分,奇正却一定要弄明白.古代作战,重视正兵、奇兵的关系,一般是以正兵为主,奇兵为辅,有时出奇制胜,奇兵地位的重要性又超过了正兵.就这一战役而论,姚古的一军是正兵,他的一军是奇兵,他们有着不同的任务.
姚古之一军所以成为正兵,因为过去宋朝几次出兵救援太原,都取道晋南北上,那里已吸引了金方的重兵.粘罕的副帅娄室此时正在这一带布防,阻击宋军.大家都知道娄室是个经验事富、指挥老练的可怕的敌手,甚至比粘罕本人更难对付.估计姚古收复隆德府、威胜军以后,就要与娄室正面对垒,那时再要北进,夺取每一里的土地,都要付出重大的代价,姚古的任务显然十分艰巨.
金军的分工,粘罕本人指挥围攻太原的军队,对晋东一带,不甚措意,看来种师中要(禁止)金军的后方,靠拢太原,任务还是比较轻松的.不过最后不免要与粘罕恶战一场,迫使娄室撤军来救,这样就间接减轻了姚古一军北上的压力.到那时他们两军齐头并进,只要能攻破太原外围金军修筑的夹城的任何一段,与城内张孝纯、王禀取得联络,里外夹攻,战争就会有胜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