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子即斡离不,东京两次被围,最后沦陷,斡离不即为戎首.这里提二太子而不提大太子粘罕,可见在东京人的心目中也把斡离不看成为最可怕的敌人.太子即渊圣与朱皇后生的皇长子,围城时尚封为国公,此时正位太子.
十管十不管反映了东京老百姓对朝廷施政轻重缓紧失当的愤懑情绪.其重点在于谴责朝廷在军事上拿不出有效的办法,防止金军再度南侵.在这个问题上,者百姓十分敏感,而当局者,无论是徐处仁,无论是吴敏都已麻木不仁了,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实这些当权派并不都是瞎子、聋子、哑子,他们心里也有一整套想法:
他们最好是希望金军由于某种原因,改变南侵政策,停止进攻.譬如说,一场大瘟疫,一场大地震,粘罕、斡离不、兀术,阇母、娄室等积极主张南侵的将帅,统统卷入了,个个死绝,一个不留,那就很有希望天下太平了.至少几年之内,金军不会南侵,这自然是上策.
万一既不发生瘟疫,也没有地震,金军一定要来,那也只好由它来.他们还有一个泥首乞降的办法.好在宋朝有的是土地财帛.金银财帛随它要,土地也可商量,贿以三镇不足,那就划黄河为界,如还不满意,再送多少都可以.只要存在一个小朝廷,他们保得牢太宰、少宰的官职就好,至于这个叫做宋朝或者其他的什么朝的疆域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倒也可以不计较,这不失为中策.
万一乞和投降都不行,金朝一定要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那当然可怕.为未雨绸缪计,他们也有一策.即在金军出动以前,先就借个因头,脱身而去,榴之大吉,把这里的国事,"投大遗艰"于后来者,虽然丢掉宰相之位,却可保牢身家财产,这也算得是一条下策.
那段时期,太原方面的警报,雪片似地飞来,吴敏、徐处仁两人的心情都不舒畅.一天,在政事堂上,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起来.一个怪他不该对蔡京下手太重,致使他患故潭州,一个怪他不该对太学生纵容迁就,致使他们十分嚣张,不肯敛迹.一个骂他沽名钓誉,一个骂他贪天之功.后来越骂越凶了,竟涉及个人隐私.徐处仁先骂吴敏纵情声色,帷簿不修,成何体统?这指的是吴敏宠爱远山,但与侍婢鬼混,原为当时社会风气所允许,除非远山别有所欢,否则就谈不到帷簿不修的话.这件事吴敏一直自认为风流千古,值得自豪,根本不以为耻.他反击一句却十分厉害,他骂徐处仁是"白日俨俨,外窃清刚之名;夤夜幢幢,内行贪赂之实."'这吴敏原是"风雅绝世"的人物,骂起人来,也用对仗精工的四六,音调铿锵,这一句却击中了徐处仁的要害.当时他正在据案作书,一时恼羞成怒,把一支饱蘸浓墨的笔直往吴敏面上掷去.吴敏不防有此一着,躲闪不及,面额上早已著了他的飞笔,唇鼻之间,一团乌黑,忙乱之间,他用手揩抹,顿时把白脸郎君变成了"黑面大王"②,真正成为"近墨者黑"了.
查一查国史,本朝定鼎以来,一百余年中,并无左右仆射在政事堂上大打出手,飞笔掷人的旧例可依,两个一齐告到渊圣皇帝御前.这件事实在太不象话了,成何体统?御史相继弹劾,两人一齐下台.徐处仁改知东平府,吴敏改知扬州.这不光彩的下台,也许是符合两人之私愿的,甚至也可能是他们早已默契在心,表现一番,就借此下台.如果这样,他们不仅瞒过了当代入,也瞒过几百年来历史的编纂者和读者,他们都可算得是第一流的相声演员了.以后他们的行动十分一致.诏书下来,不待办好接替手续,就搬运家人家赀,急急忙忙地搭上渡船,分别到东平府和扬州去履新了.
以上就是太原沦陷前的靖康朝廷的概貌.
(二)
在两次东京保卫战之间的一段时期中,宋、金双方的军事首脑们始终着眼在太原一地.一方猛攻未下,一方死守待援,双方的军事布置也莫不以太原为中心.宋军几次解围不成,太原最后沦陷.不久,金军即两路南下,合围东京.如果说,太原一战,成为宋金战争之关键,太原一地,关系东京之存亡,揆诸当时的军事形势,这种说法完全符合事实.
貌似强大的金军,其实实力有限.第一次进攻东京,斡离不的东路军渡过黄河后,在河北只有完颜乌野也率领的一小部女真兵盘据燕山府城.助纣为虐的常胜军不为金朝所信任,只让郭药师带一千人作为南侵的向导,其余统归完颜乌野也管辖,散驻燕山外围各州县,算是金朝的军占区.除此之外,河北一路,并无金军.这时在河北的大名府、中山府、真定府、河间府以及保州、邢州、赵州等各地宋朝的正规军总数加起来还不下二十万人.他们有的据城自保,如保州、中山府等,有的坐拥大军,观望迁延,如邢州、大名府等,有的在内部矛盾中消耗了力量,如真定府等,没有出一兵一卒,阻挠斡离不的后路,或进攻完颜乌野也在燕山的根据地,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斡离不回师以后,才开始经营河北地方以扩大和巩固他的根据地.
在东京围城时期,宋朝政府已答应割让中山府、河间府、太原府三镇以求和.太原府属于河东地区,正在围攻中.中山、河间都在河北,这时斡离不派完颜乌野也率军前去武力接收.中山、河间的军民不愿投降,实行抵抗,这才开始了长期的攻守战.
三月中,宋朝廷调整了军事机构,任种师道为河北宣抚使,驻在黄河北岸的滑州,统筹两河军事.任西军大将、姚平仲的父亲姚古为河东路制置使,将兵救太原,任种师中为河北制置副使,将兵救中山、河间各地.当时称为三大帅.
姚古出兵后,先后收复隆德府与威胜军.降德之战,姚古部将王德率领十六骑突入府城,活捉伪知府姚璠,献俘朝廷.姚璠原为辽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曾接伴马扩,降金后出守隆德.渊圣皇帝临轩问他被俘的情况,他说:"亡臣为夜叉所获."想见当时王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府城的威猛,从此王德就获得了"王夜叉"的雅号.
河北围攻中山和河间府的金军,慑于种师中的威名.种师中大军才开到真定,完颜乌野也就率部自动退走了.
河北、河东连获胜利,此时宋朝的军事颇有起色.只是太原城从去年十二月被围以来将近五个月.金朝的东路军从东京撤退,西路军围困太原,仍不放松.他们在太原外围修筑了逶迤数百里的夹城,隔绝太原与外界的联络,防止宋朝援军的突入,使太原的地位更加孤立.
由于军事好转,这时在朝廷上的主战派同知枢院事许翰也比较好说话了,主和大臣,对他不敢十分掣肘.当时枢密院拟定了两路救援太原的计划.命种师中率部九万,从真定出井陉,突入河东路,命姚古率部六万,从威胜军出发北上,两军约在五月中会师太原,一举解围.
这道命令中两军的人数都夸大了,譬如种师中奉命"护送"金军渡河时,手下只有秦凤军精锐三万人.现在朝廷明令中山府路兵马总管王璞、真定府路兵马总管王渊各以所部万人来会,事实上这两支军队都没有调到,这个好听的数字,无非存在于一纸空文的诏旨中,壮壮声势而已.种师中率领西征的援军,除了为数不到一万名杂牌军以外,还是他的基本部队三万人.姚古那里的情况也是如此,他的实际人数不超过二万五千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