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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向前疾驰而去,抛不了树木、原野、村庄和城市。我和中□并排坐着,罗教授坐在 我们的对面。小兔子用个小铁丝笼装着,放在座位下面。一路上,我们都十分沉默,中□似 乎有许多话要对我说,碍于罗教授,只能默然不语。罗教授蹙着眉,瞪视着车窗外面,不知 道在想些什么。我呢?车子越接近目的地,我就感到越惶惑。我出走了一次,又回来了!事 实上,我出走时所想逃避的种种问题仍然存在,回来之后,我又将面对它们,一切情形不会 好转,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我,该怎么办?车子过了台中,过了新竹,一站又一站,台北渐 渐近了。车窗外早已一片黑暗,远处几点灯火在夜色里闪烁,一会儿就被车子抛下了。新的 灯火又重新出现。我凝视着那旷野里的灯光,茫然的想着,那些有灯光的地方,是不是都有 人居住?这些人又都是如何生活着的?是不是也有像我这么多的烦恼和困惑?车子过了竹 北,又过了桃园,中□在椅子上不安的欠动着身子,我侧过头去看他,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终于,他咳了一声,突然说:“罗教授!”罗教授似乎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瞪视着中□。
“罗教授,”中□说:“我有几句话要和您说,在车子没到台北之前,我想先和您讲清 楚,”他看了我一眼,暗中伸过手来握紧了我的手。“我想和忆湄到台北后就宣布订婚,同 时,我预备负担起忆湄的生活。我已经帮她租妥了一间屋子……”“你是什么意思?”罗教 授满脸的须发虬结起来了,眼光凶恶的瞪着中□。“我的意思是— ”中□镇定而坚决的 说,丝毫没有被罗教授的凶样所折倒。“忆湄到台北之后,不回你的家,我已对她另有安 排。”“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安排忆湄?”罗教授低沉的吼着,眼光更加凶恶了:“荒 谬!荒谬透顶!”
“我是忆湄的未婚夫!”中□紧握了我一下,挺了挺背脊:“我一定要安排她的生活! 罗教授,她在罗宅太不安全!”
“太不安全?”罗教授的眼珠几乎突了出来:“谁会吃掉她?”“我怎么知道!”中□ 说:“最起码,她在罗宅并不快乐,罗教授,您不能再逼走她一次!”
“我没有要逼走她!”罗教授叫。
“事实上,罗宅的每一个人都在逼她!”中□说,深深的盯着罗教授。“罗教授,”他 一字一字的说:“忆湄是您的什么人?”慢慢的,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罗教 授。“这张照片里的人又是谁?”
我对那照片瞟了一眼,是那张皑皑的婴儿照!我诧异的望望中□,又望望罗教授。我不 知道中□在玩什么花样,但,罗教授却显然被触怒了,他的眼珠狂暴的转动着,须发怒张, 握着那张照片,他的手发着抖。好半天,才从喉咙里迸出一句话来:“中□,你以为你有权 去窥探一个家庭的隐秘?”
“我想我有权要保护我所爱的人!”中□昂了昂头:“我必须要使忆湄不受伤害!” “谁会伤害她?”“我不知道,”中□望望我。“或者是那个知道她的身世,而又嫉恨着她 的人!罗教授,我想,您还是说出来吧,她是谁?”罗教授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我猜他很可 能对中□扑过去,如果这不是火车里,后果真不堪想像。中□镇静的迎视着罗教授的目光, 似乎一点也不肯妥协,他们彼此瞪视着,谁也不说话。车子继续在夜色中向前滑行,许许多 多的灯光被抛在后面了,车子驶进万华站,灯光热闹了起来。罗教授低档的说一句:“你知 道多少?”“并不太多,”中□也低档的说:“不过,您继续保密太不聪明,世界上没有一 件秘密能够长久保持,忆湄有权知道她自己的故事!”罗教授低档的在喉咙里叽咕了一句,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中□又开了口:“假如你认为忆湄该住在罗宅,你一定有很好的 理由,是吗?如果她必须像个被收容的难民般,屈辱的寄人篱下,就不如离开罗宅,自由自 在不受耻辱的生活!”
“耻辱?谁让她受了耻辱?”
“皑皑。她看不起忆湄,看不起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忆湄是个来投奔的孤儿!”罗教授 怔了怔,我敏感的觉得,他似乎颤栗了一下。车子进了台北站,播音器里在报告终点已到, 中□站起身,取下了我放在行李架上的箱子,我也忙不迭的提起我的小兔子。我们向车厢门 口走去,中□说:
“忆湄和皑皑的地位是平等的,是吗?”
罗教授跨下车厢,站在月台上,望了中□一眼:
“并不完全平等。”我跳下车厢,我们走过天桥,走出了台北站,三轮车和计程车全来 兜揽生意,中□凝视着罗教授:
“回哪儿去?”“当然是回家!”罗教授愤怒的叫。
“您的家?”罗教授的背脊挺直了,他的一只手压在我的肩膀上,他在颤栗着。低声 的,他说:
“是的,我的家,也是忆湄的家。”
中□的眉头放松,挥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我们钻了进去。
“罗斯福路!”中□对司机说。转头来看我:“你在干什么?忆湄?”“我的小兔 子,”我轻声说:“它在发烧。”
罗教授又颤栗了一下,接着,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你的小兔子!”他喃喃的说:“你的习惯和你的母亲完全一样。”“我的母亲是 谁?”我问。这是个久已存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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