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 17
搭上了早晨第一班南下的柴油特快,我在中午的阳光中回到了阔别了九个月的高雄。提 着箱子,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举目四望,高雄!那么亲切,那么熟悉的地方!我离开的 时候,车站前的那株凤凰木花红似火,现在,绿荫荫的叶子仍然在冬日的寒风中摇晃。高 雄,高雄,别来无恙!而我呢?去时怀着一腔凄苦和迷惘,回来时却怀着更多的凄苦和迷 惘!三轮车停在小学校的门口,我和妈妈共同居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孩子们在大操场中追 逐嬉笑,教室中一片书声朗朗。噢,我的故居!我成长的所在!林校长在家里?还是在校长 室?无论如何,我还是先到校长室去碰碰运气。林校长,她将多么的惊奇我突然来到!
在校长室门口,我被一群热情的故友们包围了,妈妈的同事们!带着那样惊喜交集的表 情,把我围在中间,推来攘去的拉着我,无数的问题和评语向我涌来:
“噢!忆湄!你长大了!”
“忆湄,你成熟了,也漂亮了!”
“忆湄,台北的生活好吗?”“忆湄,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信?把老朋友都忘了,是不 是?”
“忆湄,到高雄来玩的吗?能住几天?”
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我被弄得团团转。然后,林校长排围而入,从人群中钻了进 来,她大喊:
“忆湄!”抛下箱子,我扑过去,一下子投进了她的怀里。她拍着我的背脊,像个慈母 般恺切温柔,同时一连串的嚷着:
“怎么?忆湄,一去半年多,起初还收到你两封信,然后就音信全无了。罗教授待你好 吗?台北的生活如何?大学考试准备得怎么样?现在怎么有时间到高雄来?… ”
面对着这成串亲切而关怀的问题,我忽然失去了控制力,一路上,我竭力忍耐着的泪 水,终于夺眶而出,“哇”的一声,我放声痛哭起来。林校长大吃一惊,用手环抱着我的肩 膀,她失措的,惊慌的拍着我,结舌的说:
“这… 照照照照是怎么了?忆湄,别哭!有话好好说,怎么了?忆湄?你受了什么委 屈?来!先到我家去,慢慢再谈。”我拭去泪,抬起眼睛来,无助的望着林校长,低档的说:
“林校长,我回来了!不再去台北了!这儿还能收容我吗?”
“噢!忆湄!”林校长喊:“你说什么话?这里永远是欢迎你的!来,览览览馈一切都 先别谈,到我家去洗把脸,吃点东西。”挽住了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提起我的箱子,把 我向她的家中拉去。到了林校长家里,洗了脸,吃了一碗特地给我下的肉丝面,精神好多 了,心情也平定了不少。她的孩子们绕在我的身边,孟姐姐长孟姐姐短的问个不休,林校长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把那群热心的小东西赶到外面去玩了。关上房门,她握住我的手,关 切的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怎么回事?罗教授待你不好吗?”
我凝视着林校长,怎么说呢?我在罗宅的九个月中,一切是那么复杂,那么错综,人、 事、及感情!我如何能把照事情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何况,这之中还牵扯着我的身世之谜, 牵扯着妈妈的名誉!瞪着林校长,我微蹙着眉,久久无法说一语。“哦,忆湄,”林校长拍 拍我的手背:“不说也罢,我想我猜得出来。”她叹了口气。“本来嘛,你妈妈也想得太天 真了,多年没有谋面的朋友,就贸贸然的让你去投奔,现在的人都那么现实,谁还会真正的 去重视友谊呢?… ”
林校长的话丝毫搔不着我心中的痒处,摇摇头,我本能的为罗教授辩护:“不,并不是 这样,罗教授是… 是个很好的人… 他… 他待我也不坏。”“那么,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