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最雄一动不动地趴在方向盘上说:“有些东西是钱所赔不起的。”他说这话的时候,
我明显地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颤动加大了,好像雨滴渐渐地密集起来。
那只愚蠢的鹅,终于像贵妇一般挪出公路。车开出村落。
眼前重又是苍黄的天穹与大地。唐最雄恢复了行云流水般的行驶节奏,但他身上的震颤
越来越猛烈了。
我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子,以离这个男人发抖的躯干远一点。
“你奇怪了。我一个大男人,这是怎么了?连一只鹅都怕?”唐最雄说。这一段路况很
好,他只用一只手就可平稳地驾车。
“不,我不奇怪。每个司机都有自己的爱好。比如我就见过不停骂人的司机,骂天气,
骂行人,骂车上拉的货,也骂自己……”我说。其实他猜的很对,我起了好奇之心。但一个
人的心思被人说破了,是很狼狈的事。我只有不承认。
唐最雄完全不看我,对着浑黄的天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要对你说我的故事。
你知道,每逢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必须要对人说点什么,要不我就过不去。”
他说的“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是指鹅这种动物还是越来越狂躁的震颤呢?
我不知道。但我作出了想听的表示。
“你压死过人吗?”
这是他的故事的第一句话。
我吓了一跳。司机这个行当,也像渔民一样,有着许多深刻的忌讳。不许说“翻,不许
说“死”。我一路上恪守行规,没想到唐最雄破天惊地地说出来。我结结巴巴他说:“我
没……没有。你知道,主要是没这个机会,我不会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