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
作者:毕淑敏
那一年,我从内地探家归来回边疆,从乌鲁木齐搭上一辆军车,是运送压缩饼干的。驾
驶楼子里坐着司机、副司机,把我夹在中间。冬天穿得多,挤得像一堵绿墙。
六千里的路途,要在戈壁雪域急驰12天,晓行夜宿,好像追赶队伍的孤雁。路上的景
色十分荒凉,赫锈色的大漠像沉睡万年的黄猫,在喉咙深处打着闷哑的呼噜。载着高高饼干
箱的大卡车,像无足轻重的虱子在爬行。
长途行车,要同司机搞好关系。不但生活上他们会关照你,一路还可天南地北的聊天,
以排遣孤旅的寂寞。
我坐在中间,左边执掌方向盘的副驾驶,一个面色透出血丝的陕北小伙,总像被别人刚
击过一掌似的。他正在学艺,属于技术尚不熟练因而热情极高的阶段。开起车来双目炯炯,
所有的动作都因用力过度而夸张。
他很勤快,每天早早起身,用汽油喷灯把冰冻的发动机烘烤得暖洋洋。接着用一块油腻
的抹布,把车身擦得闪光。特别是车的大灯,雪亮得如同巨鲸的眼睛。我看他太辛苦,就
说:“擦那么亮干什么?一路都是荒山野岭的,连个西游记里的妖怪都没有,谁看?”
他低着头依旧擦,手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嗤嗤地说:“有人哩。车走着走着,会突然
跳出个村子。有娃子来看汽车哩。还有鸡呀鸭的也都来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