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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玄在《义信》篇提出:"信"结于上,出于上;行于下,化于下;贯穿于人伦,体现于安上治民。其文曰:盖天地著信,而四时不悖;日月著信,而昏明有常。王者体信,而万国以安;诸侯秉信,而境内以和;君子履信,而厥身以立。古之圣君贤佐,将化世美俗,去信须尖,而能安上治民者,未之有也。夫象天则地,履信思顺,以壹天下,此王者之信也;据法持正,行以不贰,此诸侯之信也;言出乎口、结乎心,守以不移,以立其身,此君子之信也。讲信修义,而人道定矣。若君不信以御臣,臣不信以奉君;父不信以教子,子不信以事父;夫不信以遇妇,妇不信以承夫--则君臣相疑于朝,父子相疑于家,夫妇相疑于室矣。大小混然而怀好心,上下纷然而竞相欺,人伦于是亡矣。夫信由上而结者也??上秉常以化下,下服常而应上,其不化者,百未有一也。夫为人上,竭至诚开信以待下,则怀信者欢然而乐进,不信者赧然而回意矣。老子不云乎:"信不足焉,有不信也。"故以信待人,不信思信;不信待人,信斯不信,况本无信者乎!??这篇文章以"义信"为题,通篇讲的是"信",不及"义"。而且,《傅子》其他篇章里,说到"义"的地方也不多。《贵教》、《矫违》、《重爵禄》三篇虽然提到过"礼义之教"、"仁义之理",也是并列而论,单独讨论"义"的文字,在《傅子》里找不到。另外,《傅子》里也极少言"忠"。"忠"与"义"是儒家礼教规范里很重要的内容。傅玄著论,意在"存重儒教"、"经纶政体"(王沈语),却对"忠""义"语焉不详,这很值得注意。固然,现存《傅子》篇章并非全帙,已佚文字中或有道及者,这也未可知,不能全然不顾。然而,从现存文字考察,傅玄讨论的问题,多涉君臣民关系,关乎治乱兴衰之道,不应该忽略"忠""义"之理;不见"忠""义"之理,而以"信"取而代之,大论特论,其中另有原因。
  高平陵之变中,司马懿出屯洛水浮桥,曾遣使致书给护驾留驻伊水之南的曹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为誓"(《三国志·曹爽传》注引《世语》)。当时,太尉蒋济"随司马宣王屯洛水浮桥,济书与曹爽,言宣王旨'唯免官而已'。爽遂诛灭。济病其言之失信,发病卒"(《三国志·蒋济传》注引《世语》)。其实,"失信"的不是蒋济,而是司马懿。蒋济死后,王凌为太尉,驻守淮南,密谋废齐王,立楚王,司马懿率军讨伐,"先下赦赦凌罪"(《三国志·王凌传》),待到王凌面缚谢罪后,司马懿逼他自尽,害及楚王,"穷治其事","悉夷三族"(《三国志·王凌传》)。这也是不讲诚信的举措。后来,淮南将领文钦致郭淮书中,对司马懿失信妄杀之举表示了"痛心"、"追恨"的情绪,并对司马师"放主弑后"(《三国志· 丘俭传》裴注)的肆虐行径表示不能容忍的立场。司马昭统政后,不信任淮南将领,致使诸葛诞等人"惧不自安","有自疑心"(《三国志·诸葛诞传》)。第三次淮南起兵完全是上下相疑逼出来的。据诸葛诞宣言,他从准备到起事,实属不得已,是司马氏"不明臣",不察"至诚",使他只好举兵相抗。其实,这次讨伐之举本可以避免,由于上下相疑,司马昭亲率官军26 万之众扑向淮南,与防吴之集团军10 余万,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自相残杀。可以说,正始以后淮南王凌、丘俭、诸葛诞三次起事举兵,都是上下相疑,无信使然的。"万国以安","境内以和",绝不是举兵相逼所能造就的,关键在于由上而结的"王者之信"。所以傅玄感叹道:"祸莫大于无信","以上接下,而以不信随之,是亦日夜见灾也"(《义信》)。司马氏在政治、军事方面有着不可动摇的优势,却不能安定天下,灾祸不断,就是"无信"造成的恶果。
  我们知道,荀子是以"义"、"信"释礼的,"义为本,而信次之","此君人者之大本也"(《荀子·强国》);"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荀子·王霸》)。司马氏政权以法统而论,是从司马昭封晋王立晋国算起的,时在咸熙元年(264 年)。其实,甘露三年(258 年)五月,司马昭平淮南返回京城后,魏室就多次进封他晋公之爵、相国之位,他虽辞让再三,不过是掩人耳目,政权实际上掌握在他手里。傅玄乐府诗《晋鼙舞歌》五首里,有首《大晋篇》,就是歌颂文帝司马昭"应期创典制"的盛业的。但是,这个政权从一开始就是以"权谋"创业的,它于曹魏帝国不忠不义。而淮南三次兵变却标举忠义之节,"救君之难","扶持王室"(文钦语),以讨逆为号召;甚至像宗室老臣司马孚也对司马师擅权废齐王芳"悲不自胜"(《三国志·齐王纪》裴注),以魏室忠臣自居。这样,忠义与司马氏无缘,且成为忌讳;权谋又一用再用,王室不甘就范,方镇屡有反叛,禅代只好推迟。因此,对司马氏政权来讲,只能以"信"来争取人心,"信立而霸",傅玄是从先成霸业以正天下这个角度立论的。
  总之,傅玄提出正天下,重要的是去私立公与任诚履信。这是在司马昭已有禅代魏室之心①,却一时不能顺利实现的情况下,傅玄向司马氏进献的两项化下齐众、求福免祸的大计方略。正始时期的政论家大多都强调人主正身的主张,例如桓范《世要论》中讲到"节事"、"节欲"的问题,袁准《正书》里提到"贵公"之义,甚至像何晏也煞有介事地劝齐王芳"正身"而"择正人"(《三国志·齐王纪》)。但是这些主张带有讽谏性质,只是希望君主有所收敛,或干脆有虚君之嫌,在立意上,与傅玄所倡"自得"而"求之心"的见解并不完全一致。至于以诚信接下而通天下之志,正始前后的政论家无人予以强调,这是傅玄特别申述的道理。

 
二、推己及人以兴天下
  儒家伦理思想的方法论,很重视"推己及人"。它要求每个人应对他人具有理解心、同情心,以调解人我关系,改善人际交往中不和谐的状况。孔子讲仁恕之道,主张"和为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荀子讲王霸之道,也提出"礼以顺人心为本"、"以近知远"等基本原则。在阶级社会里,这一方法原则很难贯彻。因为孔子将人划为"君子"、"中人"、"小人"三等,有"不移"之论;荀子也讲"圣人"、"士君子"、"小人"的类别,"贵贱有等",上下有"分",有"明分"之议。这一封建统治制度及其森严的伦理秩序不改变,所谓"推己及人"的方法,就只能是虚伪的说教。不过,还应该看到,这方法尽管行不通,但又不能漠视它曾经在历史上产生过的积极作用。!这就是提倡居尊在上者自觉主动地想到百姓,体察民情,实行仁政。
  傅玄也很重视"推己及人"的伦理方法,特别推崇恕道与孝道。他认为,① 甘露二年(257 年)初,司马昭派遣贾充游说四征方镇,抵达寿春,对淮南诸葛诞"谈说时事":"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所知也。君以为云何?" (《三国志·诸葛诞传》裴注)在此前后,青龙见井之验数见,高贵乡公作《潜龙》诗自讽,又发言"不能坐受废辱",引起了司马昭的反感。帝室与司马氏政权间的较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所以,"司马昭之心"至迟在甘露二年初就已经明朗化。人君要有仁恕之心,全社会形成孝亲之风,上下相接,天下所归,可得而安。
  (一)崇仁兴利
  傅玄《仁论》篇曰:昔者,圣人之崇仁也,将以兴天下之利也。利或不兴,须仁以济。天下有不得其所,若己推而委之于沟壑然。夫仁者,盖推己以及人也。故"己所不欲,无施于人"。推己所欲,以及天下:推己心孝于父母,以及天下,则天下之为人子者,不失其事亲之道矣;推已心有乐于妻子,以及天下,则天下之为人父者,不失其室家之欢矣;推己之不忍于饥寒,以及天下之心,含生无冻馁之忧矣。此三者,非难见之理,非难行之事,唯不内推其心以恕乎人。未之思耳,夫何远之有哉!??在这段话里,傅玄向人主提出两点要求:第一要思,第二要行。所谓思,即"内推其心",由人伦之情出发,"以恕乎人"。《礼乐》篇同样讲君臣、父子、夫妇这"三本"为"礼教"的"大本",说明"由近以知远,推己以况人,此礼之情也"的道理。儒家认为,"仁"是"礼"的中心,"礼"是"仁"的具体体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傅玄这里仍是重复这套说教。不过,他还另外指出,礼教兴天下,人君"所惠者小,所感者大,仁心先之也"(《太平御览》卷二),因而这就不单纯是人之常情的问题,还是兴天下之"大本"所在的问题,所以说"推而广之,可以及乎远矣"(《仁论》)。这"远"理,人君不能不思。
  所谓行,即要为百姓兴利办实事。我们已指出过,傅玄颇重事功实验。
  这一指导思想同样反映在他"崇仁"重教的言论里。《仁论》篇就强调要"兴天下之利",以拯救百姓免于饥寒冻馁。在另一段无篇名的文字里,他也讲这个问题:利天下者,天下亦利之;害天下者,天下亦害之。利则利,害则害,无有幽深隐微,无不报也。仁人在位,常为天下所归者,无他也,善为天下兴利而已矣。这就是说,人君内修其德,仅有"推己及人"的意识,还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要有"兴利"的实际举措,必须让"崇仁"见诸"兴天下"之行,使"天下所归",有施有报。汉末荀悦认为:"圣王以天下为忧,天下以圣王为乐。"(《申鉴·政体》)傅玄讲施报关系,也是这样的思路。"利或不兴,须仁以济"。民生有疾苦,人君要以此为忧,救民于水火之中。傅玄还说:不使不仁加乎天下,用武胜残,而百姓以济,此仁形于拨乱,黄帝是也;时有万物必世而后仁,此著于治平,尧舜是也。(《太平御览》卷三)
  可见"治平"、"拨乱"都是前代圣帝明君为天下兴利的表现。崇仁以接天下,兴利为天下所归,"不使不仁加平天下"而使"百姓以济",这里既有文治,又有武功;既要"仁心先之",又要思而后行。然而,正始中,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人君"正己"、"修身",只是为了"反之于上古之朴",无为而治。这一为君之道,说来说去就归结到选择贤佐的问题上了。当时的政论家大都围绕着这个中心议题各抒己见,不主张君主有力。傅玄著论要为司马氏着想,争取民心,"为天下所归",就必须突出"兴利",呼吁司马氏要有实际作为。这个问题,我们后面还要讨论,这里不再细说。
  (二)重孝事亲
  傅玄在《仁论》篇不涉君臣之道,不论"忠",而是突出"事亲之道",以"孝"为先。但是,儒家规定的"仁"的原则,历来是以"忠"打头的。用袁准《正书》里的话来概括:"夫仁者爱人,施于君谓之忠,施于亲谓之孝。忠孝者,其本一也。"但是,司马氏执政以后,提倡忠君,于自身不利,因而"亲先于君,孝先于忠的观念得以形成","提倡孝道以掩饰己身的行为"①。当时,"忠孝"变成了"仁孝"。"仁孝先后曾在荀与司马骏之间讨论过,文虽不存,但《晋书》有记载。傅玄《重爵禄》篇就以"仁孝之道"标举,反映出这一变化的迹象。魏晋禅代之际,傅玄著论称颂何曾、荀为"孝子",是天下人"事亲"的"仪表"。《晋书·何曾传》引述其文曰:以文王之道事其亲者,其颖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称曾、闵,今日荀、何。内尽其心以事其亲,外崇礼让以接天下。孝子,百世之宗;仁人,天下之命。有能行孝之道,君子之仪表也。何曾、荀是不忠于魏室的奸佞之徒,行为不端,为士人所非,但是因为他俩倒向了司马氏,出谋划策,成为有晋立国禅代的佐命大臣,所以傅玄要竭力表彰这二人是"君子之宗"。同样,入晋之初,傅玄还为晋武帝按例除服、悖常行礼的奇怪行径辩护,解释为以人君论,除服是遵守传统,以人子论,行礼是恪守孝道,①似乎无可挑剔,两全其美。其实,无论是表彰何曾、荀事亲行孝,还是为晋武帝除服行礼辩护,指导思想是一致的,这就是为司马氏政权兴天下的孝道作宣传。
  按照傅玄的观点,这个孝道有如下要点。
  第一,"存尽其和,事尽其敬,亡尽其哀"(《晋书·何曾传》引)这三者缺一不可,但"存尽其和"更显得重要。傅玄曰:大孝养志,其次养形,养志者尽其和,养形者不失其敬。(《意林》卷五)九日养亲,一日饿之,岂得言孝?饱多饥少,固非孝子。九日谷马,一日饿之,马肥不损,于义无伤,不可同于一日饿母也。(《意林》卷五)
  "养形"虽居其次,仍"不失其敬"。这与孔子的意见不一致。孔子讲,"能养"还"不敬",无异于饲养犬马(参《论语·为政》);只有"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论语·学而》),有轻视"养形"的意思。傅玄以为,"养志"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将"养形"与"犬马"之养相提并论;父母生前,孝子之行就反映在"养亲"上。
  第二,"内尽其心以事其亲,外崇礼让以接天下","孝"与"仁"有内外之别,无先后之分。只要"事亲"行孝,必是"仁人",所以"见其亲之党,如见其亲"(《晋书·何曾传》引),这是完全一致的。但孔子不是这样讲的。孔子明确讲,"孝"包括在"仁"之中,它只是"仁者爱人"中的事亲一项。傅玄将"仁"、"孝"井列,这是适应司马氏名教的需要,既调和了先后之争,又掩盖了讳"忠"之忌,有意要突出"孝"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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