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认为,虽然杜甫对道教、佛教都曾感到兴趣,他对道藏佛经都很熟悉,他与道士、佛徒都有所交往,这说明他在哲学思想上的态度甚为平正、宽容、不排异端,但是他终身伏膺且视为安身立命之所的则是儒家思想,是以孔孟之道为核心的早期儒家思想。孔、孟所关心的是人间而不是彼界,是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而不是宇宙的本体,所以孔孟之道在本质上是关于立身处世的人生哲学,这也就是杜甫世界观的核心。从表面上看来,这种世界观似乎缺少思辨的色彩,其实并不如此。康德说:"由于道德哲学具有比理性所有其他职能的优越性,古人应用'哲学家,一词,经常是指道德家"。(《纯粹理性批判》第570 页)在中国古代,一切思想都是以人为最基本的思维对象的,诸子百家的哲学都是人生哲学,他们的价值判断都是道德判断,不过对于人生和道德的态度不同而已。而孔、孟之道是直面人生的思想,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就是对于人世间的立身、伦理、政治等道德范畴作深刻思考而得出的准则,所以是先秦诸子中最深刻的人生哲学,既具有强烈的实践意义,也具有深邃的思辨色彩。在这种世界观的指导下,杜甫对于人生采取了诚笃的、脚踏实地的态度,他关心的是此生而不是来世,是人间而不是彼界,是大唐帝国的天下而不是海外仙山、西方佛国。即使人生充满苦难,世间疮痍满目,杜甫也始终不渝地用满腔的热诚去拥抱它们,决不放弃,决不逃避。正如孔子所说:"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杜甫极少考虑死后的归宿,杜诗即使偶尔涉及身后,也仍然着眼于生前的事业,例如:"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梦李白二首》之二)"死为星辰终不灭,致君尧舜焉肯休?"(《可叹》)死后的不朽必以生前的建树(前者指文学,后者指政治)为基础,可见诗人的终极关怀仍在生前。
① 杜甫大历四年(769)自潭州往衡州时,作《咏怀二首》以抒穷途流落之感,其二云:"未辞炎瘴毒,摆落跋涉惧。虎狼窥中原,焉得所历住。葛洪及许靖,避世常此路。"显然是因为葛、许二人都曾流落南荒,而诗人自己也正在南方飘泊,所以并用其典,并不就意味着要象葛洪一样信仰道教,可与此诗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