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是李奶奶四十岁时得的独苗。娇得了不得,六七岁了,撒尿还得用人把, 动不动就像小姑娘一样哭。李奶奶不让他出来,怕他跌跟斗摔了腿,又怕他不小心 跌进井里。
他们都不出来,我就一个人玩,到菜园里捉蚂蚱、蝈蝈,把大个的留下来,装 到小舅给我编的笼里,塞进倭瓜花给它吃。看腻了,就到房后去做泥人。
姥姥家房后有个小洼兜,一下雨使淤好多水,水泡得边缘的土粘粘的。我把它 和面似的揉一堆,我每天可以做好几个泥人。我偷偷用姥爷的小木盒里的西瓜子, 给泥人当眼睛;又把小姨的胭脂膏子,悄悄抹在了小泥人的嘴巴上。
听姥姥说,大舅那年回家,带回好几个大西瓜。吃完后,姥爷就把子拾起来, 装到那个盒子里。他平常从不动它,家里来了客人,却逢人就要打开说:“这是大 儿抱回的西瓜,吐的子呢!”等到别人连连点头,啧啧夸赞,他才满足地小心翼翼 地放好。那样子,就跟他喝酒时,慢慢地端起盅,轻轻地抿,生怕弄洒、喝漏了一 样。
就在西瓜子少得不能再少的这一天,他说着说着话,冲我喊:“灯子!听见了 吗?灯子!把那个瓜子盒拿来。”
我吓得打了个干嗝,憋了好半天,直着眼说不出话。姥姥捶我的背,才顺过一 口气来,委屈得我哇地一声哭起来。
“老丧门星!灌够了猫尿,”姥姥咬牙切齿地骂着,“高音喇叭似的,吓死人!”
我就势倒在姥姥怀里,故意大声嚎哭。
姥爷没趣,晃着身子站起来,对人家说:“不看了,不看了。看也没用,没用 哇。”他从姥姥怀中把我接过去,慢吞吞地走到菜园。
这是他第一次抱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