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抹干眼泪站起来,顺从地趴在姥姥背上。
一颠一颠地,走啊走啊。我累了,渐渐地睡了。等我睁开眼,迷茫中,我就看 见了姥姥家的大木刻楞房子。
大木刻楞房子是新盖的,房梁上还拴着红布。姥姥说,那样可以避邪。房子大, 进门是厨房,东西各一间屋。西屋门帘上钩着花,炕上有一床猩红色的缎子被,南 窗下摆着一张黑漆桌子,上面放着镜子、香粉和雪花膏瓶。这是小姨的住处。我和 姥姥住东屋。屋里一溜大炕。炕上油着蓝漆,光滑滑的。躺上去,忍不住要打几个 滚。
晚间,我和姥姥睡一个被窝。她给我讲故事,净是鬼和神,可有意思呢!我爱 听,听完了又害怕,便把身子缩在姥姥的胳肢窝下,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
尽管这样,我还是喜欢过晚上。左邻右舍的人挤在厨房里,卷着烟,呷着茶, 天南海北地聊,我可以支着下巴听个够。
白天的日子就不一样了。姥爷打完更,喝了酒就去菜园;姥姥白天总不着闲, 剁鸡食,采猪菜;小舅白天上学,学校离家路远,中午不回来;小姨到队里干活, 中午回来,吃了饭就躺在炕上睡。我多么恨白天啊,恨这夏天的白天!
白天太长了,太热了,太让人气闷了。我想念家乡的伙伴。那时,多好啊。有 一次,我们好几个人去偷母娘娘家的黄瓜。这个臭婆娘,坏着呢。人家的小鸡进了 她家园子,就用石头给砸死,煺了毛,扔进油锅。她家的黄瓜刚做钮,黄花还没落 呢。 我们一人装一兜, 跑到小树林,吃个精光,然后再返回去,看母娘娘骂仗: “哪个杂种,偷吃了你姑奶奶的黄瓜,让他不得好死!是男的,吃饭噎死;是女的, 生孩子憋死!”
她跺着脚,叉着腰,唾沫星子四溅。
可这里呢?整个一条街,只有三个小孩:兰兰、小宝和我。
兰兰跟我同岁,长得比我好看多了:大眼睛,小嘴巴,就连那薄嘴唇,也是红 鲜鲜的。她家穷,孩子多,妈妈常年有病。她总要在家看弟弟和妹妹,很少出来找 我。我到她家,她妈又不高兴,指鸡骂狗的,说我招她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