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毛还是二毛的时候,她是一个逆子,她追求每一个年轻人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在追 求什么的那份情怀,因此,她从小不在孝顺的原则下做父母请求她去做的事情。
一个在当年被父母亲友看作问题孩子的二毛,为什么在十年之后,成了一个对凡事有 爱、有信、有望的女人?在三毛自己的解释里,总脱不开这两个很平常的字——时间。
对三毛来说,她并不只是睡在床上看着时光在床边大江东去。十年来,数不清的旅程, 无尽的流浪,情感上的坎坷,都没有使她白白的虚度她一生最珍贵的青年时代。这样如白驹 过隙的十年,再提笔,笔下的人,已不再是那个悲苦、敏感、浪漫、而又不负责任的毛毛 了。
我想,一个人的过去,就像圣经上雅各的天梯一样,踏一步决不能上升到天国去。而人 的过程,也是要一格一格的爬着梯子,才能到了某种高度。在那个高度上,满江风月,青山 绿水,尽入眼前。这种境界心情与踏上第一步梯子而不知上面将是什么情形的迷惘惶惑是很 不相同的。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二毛的确跌倒过,迷失过,苦痛过,一如每一个“少年的维 特”。
我多年来没有保存自己手稿的习惯,发表的东西,看过就丢掉,如果不是细心爱我的父 亲替我一张一张的保存起来,我可能已不会再去回顾一下,当时的二毛是在喃喃自语着些什 么梦话了。
我也切切的反省过,这样不算很成熟的作品,如果再公诸于世,是不是造成一般读者对 三毛在评价上的失望和低估,但我静心的分析下来,我认为这是不必要的顾虑。一个家庭 里,也许都有一两个如二毛当时年龄的孩子。也许我当年的情形,跟今日的青年人在环境和 社会风气上已不很相同,但是不能否认的,这些问题在年轻的孩子身上都仍然存在着。
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在对生命探索和生活的价值上,往往因为过份执着,拚命探求, 而得不着答案,于是一份不能轻视的哀伤,可能会占去他日后许许多多的年代,甚而永远不 能超脱。
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我平凡的长大,做过一般年轻人都做的傻事。而今,我在生活上仍 然没有稳定下来,但我在人生观和心境上已经再上了一层楼,我成长了,这不表示我已老 化,更不代表我已不再努力我的前程。但是,我的心境,已如渺渺清空,浩浩大海,平静, 安详,淡泊。对人处事我并不天真,但我依旧看不起油滑,我不偏激,我甚而对每一个人心 存感激,因为生活是人群共同建立的,没有他人,也不可能有我。
《雨季不再来》是我一个生命的阶段,是我无可否认亦躲藏不了的过去。它好,它不 好,都是造就成今日健康的三毛的基石。也就如一块衣料一样,它可能用旧了,会有陈旧的 风华,而它的质地,却仍是当初纺织机上织出来的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