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笑着拿起皮包。
走出图书馆,她就看到了他的“新车”,一辆油漆斑驳,颜色蓝不像蓝,灰不像灰的车 子。前面安全杠是弯的,尾灯是破的,车门进去一大块,天线折断,车轮已经磨得纹路都没 有了。她愕然的望着这个“小怪物”,说:
“你从那一个垃圾场找来的车子?”
安骋远走去开车门,手放在门柄上,他正视她,很严肃,很认真,很受伤的说:“这是 我有生以来的第一辆车!我告诉你,我家不富有,我爸是个教授,我有兄弟姐妹四个,父母 养活我们不容易。我二十岁就学会开车,一心一意想要辆车,直到现在,我工作了一年,积 蓄了五万块钱,五万元台币买的车,不会很豪华,不可能是宾士或凯迪莱克,但是,对我而 言,它是很珍贵的。”
嫣然收起了笑,很感动。
“对不起,我并没有意思嘲笑它。”
他点点头,很严肃的一拉车门,门柄立刻脱落,他抓着光秃秃的门柄,后退了两步才站 定,他举起那门柄来,不信任似的看着。嫣然瞪大眼睛,拚了命要忍住唇边的笑意。安公子 低低叽咕了一句什么听不清的诅咒,他走过去,总算打开了车门。嫣然钻进车子。安公子坐 上驾驶座,嘴巴里还在叽哩咕噜。嫣然怕伤他自尊,努力不去注意车子的破旧,也不去注意 他的诅咒。安骋远发动了车子,车子发出一阵咳嗽:
“喀靠靠靠靠!靠靠靠楷靠!靠喀——靠!”
车子在咳嗽中颠了几下屁股,就从咳嗽转为一声长长的埋怨:“气!破破破——”一 “破”之下,车子就不动了。
安骋远瞪着驾驶盘。“混蛋!”他对驾驶盘说:“你给我争点面子行不行?人家在女朋 友面前献宝呢!你怎么耍个性呢!要闹脾气,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呀!”嫣然咬紧嘴 唇,转眼去看窗外的街道。笑意已经压在齿缝中了。安骋远再发动车子,车子又开始咳嗽, 咳得人心惊胆战。经过一番又咳又喘又叹气之后,它再度颠起屁股来,颠完屁股就从鼻子里 喷汽,好像是水蒸汽龙头似的……然后,终于,车子“唿”的一声往前冲去了。安骋远欢呼 了一声:
“啊哈!会动了#####”
嫣然如释重负,回头看他。他转着驾驶盘,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的老天爷, 不盖你,急得我冷汗都冒出来##”
被他这样一笑,嫣然也再忍不住,跟着一起笑开了。他们在车子里不停的笑着,笑得什 么忧愁烦恼和心事都忘了。车子平稳的向前驶去,居然不再闹脾气,把他们安安稳稳的送上 了北淡公路。“你要开到哪里去?”嫣然惊异的问。
“淡水。我们去淡水吃海鲜楷看渔船出海楷看沙滩海浪和岩石。”“不会太远吗?” “远?什么意思?”安公子皱眉头。“从台北开车到淡水,来回也不过一小时!”嫣然耸耸 肩,心里想:天灵灵,地灵灵,你这老爷车可别抛锚!否则,别说一小时,多少小时都没 用!车子往前驶去,似乎听到嫣然的祝祷,它平平安安的到达了淡水镇。
安骋远停好车子,和嫣然走进了一家靠海边、有阁楼的海鲜店,在靠窗的雅座上坐了下 来。倚着窗子,可以看海楷几艘渔船在遥远的海面飘荡,落日刚照沉落,天空被彩霞染红 了,连海水都红了。有几只白色的海鸥,在岩石上低低的飞翔。“这儿没有香槟,”安骋远 说:“我们用啤酒来代替好不好?毕竟,今天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嫣然点点头。啤酒送来#。桌上还有新鲜的乌贼、虾、蛤蜊和红鱼,嫣然端起酒杯,对 安骋远诚心诚意的说:
“祝你生日快乐!”“呃!”安公子喝了一口酒,含笑看她:“谁告诉你今天是我生 日?”嫣然大为惊讶。“你不是说,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是呀,”他扬着眉毛。“明天不是我的生日,并不代表今天是我的生日呀!我只说, 今天是个伟大的、特殊的、不平凡的日子!”“哦,”嫣然瞪着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个纪念日。”“哦?”“我和你认识到今天,刚好是五十三天,”他看看表。“严 格说,是五十三天零四小时又二十五分钟。那天是五月二十日,星期三下午两点半。我每星 期三下午都放假,所以去图书馆借书,你那天穿了件雪白雪白的丝衬衫,领子上滚着大荷叶 边,一件同质料的裙子。你坐在柜台里面,若有所思,眼睛望着窗子,窗玻璃上都是雨珠, 你只是静悄悄的看着,眼光好温柔好温柔,神情好沉静好沉静,我必须鼓起勇气,很残忍的 把你从遥远的世界中拉回到现实。我从不在刚认识的女孩面前失态,但,那天,你让我很失 态,我记得,我拚命卖弄文学知识,只是想给你加深印象。而你回答了我几句话,却使我又 惊奇又惊喜,我回到家里,傻瓜兮兮的拿了一把伞,又在图书馆门口站了足足一小时。从那 天到现在,是五十三天四小时又二十五分,不,二十七分钟了。”
她听着他这篇话,惊奇,感动,而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