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渔已经处于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之中,他在简陋的心理诊所内来回走动,一只手焦急 地拍打着脑门,费渔说,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出在我的身上,还是出在那些女孩子 身上?也许谁的问题都不是,是人类共同的问题?也许你心目中美好的女性已经无处可寻 了?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的人群,她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好心先生的目光这时恢复了对求医者的观察和审视,他觉得面前的美男子费 渔身上确实出了毛病。他不喜欢这个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求医者,更不喜欢眼前渐显荒诞的 局面,心理医生成了一个忠实的听众,而费渔的话锋却像一个心理医生。好心先生颇为尴尬 地笑着,最后对费渔说,你慢慢找吧,你要找的女孩或许是在天堂里。费渔说,不,你又错 了,我不找神,我找人,她假如存在的话,肯定是在人间。费渔在桌上扔下就诊费告别了那 个学识浅薄的心理医生,到这里来或许是个错误,但在诊所里的慷慨陈辞某种程度上减轻了 他心中的焦虑。费渔现在置身于城市边缘一条缺乏文明教化的小街上,他在众多的晾衣竿和 垃圾堆里穿行,看见自己挺拔的身影被阳光投在前方,仍然是桀骜不驯的。费渔对近来自己 的消沉和动摇突然有了一种批判,为什么要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被别人的陈规陋矩所左右? 费渔对自己说,我绝不改变自己,我是费渔,费渔绝不做凡夫俗子。费渔重新出没于伊甸园 花店已经是这年的秋季了。秋季的费渔西装革履地来到花店,频繁地挑选红色或黄色的玫 瑰。花店的老板则惊讶地发现费渔的微笑不同寻常,那是热恋中的男人自然流露的微笑,幸 福、温厚而略带恍惚。秋季的费渔每次买花都多给了小费。
费渔终于真正地恋爱了。费渔的同事们都从他的脸上发现了这个新大陆,他们急于知道 那个幸运女孩的真实面目,又不便向费渔打听,于是有人在费渔赴约会时悄悄跟在后面。有 关那个幸运女孩的消息很快传回公司,但这个消息几乎是耸人听闻的,那个女孩竟然是福利 工厂的哑女珠珠!公司里的两个暗恋费渔的女孩当场呜呜哭泣起来,她们不顾一切地冲到费 渔面前责问他,逼他说出这场恋爱的理由。那天费渔的表现也出奇地豁达和潇洒,他微笑着 说,没错,就是哑女珠珠,我也给她打分了,九十五分,已经超过我的标准。一个女孩说, 真荒唐,你怎么给一个哑巴打了这么高的分,你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一点不荒唐,费渔说,正因为她是哑巴,她只用眼睛和手势说话,她比你们美丽,她的 语言比你们纯洁,正因为她是哑巴,她才显得完美无缺,她的美丽才不会被破坏,你们说, 她不得高分谁得高分?
另一个女孩则抽泣着问费渔,既然你把她说得那么好,为什么不给她一百分,为什么要 扣掉五分呢?
这也很正常,费渔沉吟了一会儿,非常真挚地看着两个女孩说,没有一百分,这么多年 来我已经得出了结论,人无完人,接近理想本身就是理想。珠珠就是我的理想。人们后来陆 续见到了美男子费渔和哑女珠珠在花前月下的身影,凭心而论,珠珠确实是我们这个城市最 美丽的聋哑女孩。十月里费渔给他远在美国的姐姐写信,告诉她他将在九四年结婚。信中没 有透露未婚妻的具体情况,但注明了未婚妻的分值,九十五分。假如你看到费渔的这封信, 你会发现九十五这个数字写得龙飞凤舞喜气盈盈。
现在还是九三年,我们许多人焦灼地等待费渔的婚礼如期举行。假如不出什么意外,我 们在九四年肯定能看见美男子费渔和哑女珠珠,看见那对倾国倾城的新郎和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