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指墙上的全家福照片。
“你看呢?”“我看不像。”他摇摇头:“忆湄,我有个大胆的假设。”
“什么?”“不过是假设而已,”他说,深深的望着我。“我说出来,你不要太吃惊。 我的假设也并不见得对,但可以解释许多疑点。”“你说说看!”他握紧了我的手,一个字 一个字的说:
“罗教授是你的父亲!”
我惊跳。叫着说:“胡说八道!”“别激动,”他说,“冷静的想想,你会发现我的假 设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说过,你母亲个性很强,却把你托付给罗教授,如果没有一份特殊的 关系,她怎么能确定罗教授一定会收容你?这是第一点。罗太太对你,显然有些敌意,从许 多事件上都可以看出来,而你又常引起她发病,原因何在?她一定知道你的身分,而她有种 潜意识的嫉妒,不止对你,还有你母亲,这是第二点。皓皓下了苦心追求你,罗教授显然也 欣赏你,以父子之情,他应该促成你和皓皓,但他没有缘由的阻扰和反对,为什么?可不可 能你和皓皓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第三点… ”“别说了!”我打断他:“照你这样分 析,我母亲是罗太太的好友,而与罗教授有了暖昧,生下了我,至于我那个父亲,只是名义 上的,是吗?换言之,我是个私生子,罗教授对我没有负上责任… ”“或者,是你母亲不 愿让他负上责任!”中□插嘴说。
我沉默了,这倒很合乎妈妈的个性,带着一个私生的女儿悄然离去,等到自己的生命已 将结束,再把女儿还给那个父亲。我咬着嘴唇,连打了两个寒噤,只因为这“假设”的可能 性太大!而我,百分之百的不愿接受这个可能性!站起身来,我在室内无意识的兜了一圈, 然后停在中□面前,大声的说:“无稽之谈!我告诉你,完全是无稽之谈!你在编小说了!”
中□凝视了我几秒钟,说:
“有时,你很能面对现实,有时,你又喜欢逃避现实!”
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我想,人都有同样的毛病,对于自己不愿接受的现实,就加以逃 避或拒绝。我勉强的说:
“可是,中□,你并没有证据,这仅仅是你的猜测而已!”
“不错,”中□说:“这只是猜测。不过,我想,给我一点时间,我或者可以找到一些 证据…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来说:“罗教授喜欢把所有的东西,往书房里那些大橱的抽 屉里塞,那里面有没有可以证明你身世的东西?罗教授和罗太太一定都不希望你知道你自己 的身世——我是说如果你是罗教授的女儿的话——那么,今天罗太太的到书房去,是不是也 想找出这些东西而加以毁灭,凑巧你也去了,她只好躲起来,同时窥探你的动机… ”“中 □,”我的不安加深了:“你的侦探小说看得太多了,再说下去,你会说罗太太是在装疯, 而目的是想谋杀我了!”
中□紧紧的盯着我。“无此可能吗?”他问。
我悚然而惊。“中□,”我叫:“你别吓我!”
中□站起身来,从我身后抱住了我,把我揽在他的胸前,他的下巴贴在我的鬓边,温和 而恳挚的说:
“听我说,忆湄,我不想吓唬你。可是,我要你提高警觉,人生有许多事是我们根本想 不到的。罗太太确实是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在你来之前,她也常发病,所以她的神经病不 会是伪装。可是,自从你来之后,她似乎越来越怪,今天居然会疯到要掐死你,使我大惑不 解。不过,她既然神经不正常,你就无法预料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来。所以,忆湄,听我讲几 句,尽量的避开罗太太,同时,晚上睡觉的时候,别忘了锁门。你是从不记得锁门睡觉的, 记得那天你和罗太太谈菟丝花和劲草的深夜,我在门外偷听的事吗?老实说,那夜我就是听 到罗太太的脚步声向你的房间走,我不放心,跟踪而去的。我一直有种恐惧… ”
我寒颤了,说:“噢,中□,你别胡扯,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中□放开我,坐回到椅子上,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愿——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我也坐回到他的对面,低头注视着炉火,一块新燃着的炭有了烟,我细心的用火钳拨了 出来,用灰把它掩遮,以免烟雾熏了眼睛。我的背脊上一直凉飕飕的,像有个小虫子在爬, 说不出来的一股不自在,好半天,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然后我下意识的在炭灰上划着字,一 面低档的说:
“我真想搬出去,我真不想住在这儿。我投奔到这儿来就是一个错误。”“是吗?”中 □的语气有些特别。我抬起眼睛来,他正在注视着一张照片,是那张皑皑的婴儿照!把照片 放进他的口袋,他说:“你应该来,忆湄,否则,我如何能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