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先到客厅去看看罗教授在不在。”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夜色里,只隐隐的看到一幢幢的花木和树影,穿过了一条龙 柏夹道的小径,我看到了那幢挺立在夜色中的建筑物,这是栋二层楼的房子,门前有着石 阶,里面还透着灯光。跨上台阶,推开了一扇玻璃门,我走进一间黑暗的房间里。他不知道 从那儿摸到了电灯开关,于是,灯忽然亮了,我停在一间宽敞而漂亮的客厅内,墙边放着沙 发,屋角有一架大钢琴,琴上是瓶康乃馨。
“你先坐一坐,我到书房去找罗教授。”
我坐了下来。他推开一扇小门走出去了。我忐忑不安的四面张望着,这客厅仿佛每一面 都有着通往各处的小门,只有大门那一面是整面的玻璃长窗,垂着白纱镂空的窗帘。四周有 份奇异的寂静,我觉得十分的不安,而且,我非常非常的疲倦。从清晨到现在,我就没有休 息过一分钟,何况又有那么多的感触、伤怀、担忧……现在,我真渴望能回到我和妈妈共有 的小屋内,好好的睡一觉。
一声门响,我迅速的回过头去,不禁大吃一惊,那个怪人不知从那一扇门里跑了进来, 圆睁着一对怒目,虎视眈眈的望着我。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身影那么高大,乱发虬结的面 孔又那么怪异,我的心脏一下子提升到了喉咙口。他对我大踏步的冲了过来,一瞬间,我以 为他会把我举起来,扔出房间去。但,他并没有碰我,只跳着脚吼着说:
“谁让你进来的?谁许你进来的?”
“是我!”一个声音在另一扇门边响起。“怪人”回过头去,那个带我进来的青年正走 进门来。
“你?”怪人咆哮的目标转移了对象,他对那青年舞了舞拳头:“你为什么放她进来? 谁叫你放她进来?”
“她说要找罗教授,”那青年昂着头说,对怪人的咆哮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她似乎有 很重要的事要找你,我想你惊吓了她,罗教授。”罗教授!天哪!难道这个毫不友善的“怪 人”就是妈妈心心念念要我来投靠的人?我瞪大了眼睛,惊异更超过了原先的异惧。那位罗 教授也瞪着我,然后,他用手揉了揉鼻子,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头,用忍耐的口气说:
“那么,你不是皓皓的女朋友了?”
我一愣,他在说些什么?但是,立即我就了解到我一定被误会成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了。 无论如何,我现在应该赶快把自己介绍出来。于是,我说:
“我姓孟,名忆湄,我是江绣琳的女儿!”江绣琳是妈妈的名字。“我母亲有一封信要 我交给您。”说着,我从手提包里找出了妈妈的信,递了上去。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那个怪人像是突然触了电,我的自报姓名如同仙人的魔杖,一下子 把他点成了化石。他微张着嘴,注视着我,半天都没说话。然后,他突然醒了过来,抽出我 手中的信,他迅速的拆开了信封,取出信纸。他的眼光在信笺上游移,他看得那么快,我相 信他根本没有看清信里说些什么。他的眼光掉回到我身上,近乎粗鲁的说:
“你母亲怎么了?”“死——了。”我说。他蹙蹙眉,鼻子里似乎哼了一声。
“怎么会死?”他简短的问:“死在哪儿?”
“子宫癌,”我也简短的回答:“高雄。”
“高雄,”他喃喃的说,像是在咒诅,又重复的说了一遍:“高雄。哼!”他望着我, 发光的眼睛定定的停在我的脸上,迟疑了大约十秒钟,他又用手揉揉鼻子,忽然说:“好 吧,一切明天再谈,你好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嗯?”他那粗鲁的声调中有股突发的温 柔。“你最好是马上睡一觉,嗯,你从高雄来的吗?”“是的。”他看来有些懊恼。“刚刚 我开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早说?”他责备的问。“假若不碰到中□,你就预备在门外站一夜 吗?”
“噢,”我困恼的说:“你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哼!”他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一直站在一边的那个青年:“过来!中□。”那青 年走了过来,对我温和的微笑。
“带她上楼去!”罗教授用命令的语气说,又转向我:“喂喂,你说你姓什么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