璜和班琪的孩子冲进每一个房间,将这两层楼的灯都给点亮了。家,如同一个旧梦,在 我眼前再现。
这哪里像是小偷进来过五次的房子呢?每一件家具都在自己的地方等着我,每一个角落 都给插上了鲜花,放上了盆景,就是那个床吧,连雪白的床罩都给铺好了。
我转身,将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各亲了一下,她们好兴奋的把十指张开,给我看,说: “你的家我们洗了又洗,刷了又刷,你看,手都变成红的了。”
我们终于全部坐下来,发现一件银狐皮大衣不见了,我说没有关系,真的一点也不心 痛。在沙发上,那个被称为阿姨的ECHO,拿出四个红封套来,照着中国习俗,三个女儿 各人一个红包——她们以前就懂得这个规矩,含笑接下了。至于送给班琪的一个信封,硬说 是父母亲给的。长辈赐,小辈不可辞。班琪再三的推让,我讲道理给她听,她才打开来看 了。这一看吓了一大跳,硬是不肯收。我亲亲她,指着桌上的鲜花和明亮的一切,问她: “你对我的情,可以用钞票回报吗?收下吧,不然我不心安。”
璜——泥水匠的工作收入不稳定,是有工程才能赚的。班琪因此也外出去替人打扫房子 贴补家用,而三个宝爱的女儿,夫妇俩却说要培植到大学毕业。他们不是富人,虽说我没有 请他们打扫、他们自动做了四整天,这份友谊,光凭金钱绝对不可能回报。不然,如果我踏 进来的是一幢鬼屋一样的房子,一定大哭去住旅馆。
班琪不放心我一个人,说:“怕不怕?如果怕,就去睡我们家,明早再回来好了。”
我实在是有些害怕,住过了台北的小公寓之后,再来面对这幢连着花园快有两百五十坪 的大房子时,的确不习惯。可是我说我不怕。
那个夜里,将灯火全熄了,打开所有的窗户,给大风狂吹进来。吹着吹着,墙上的照片 全都飞了起来,我静听着夜和风的声音,快到东方发白,等到一轮红日在我的窗上由海里跳 了出来时,这才拉开床罩躺了下去。
很怕小偷又来,睡去之前,喊了耶稣基督、荷西、徐讦干爸三个灵魂,请他们来守护我 的梦。这样,才睡了过去。“呀——看那边来的是谁?”邮局早已搬了家,柜台上全都装上 了防弹玻璃,里面的人看见我,先在玻璃窗后比划了一下拥抱的手势,这才用钥匙开了边 门,三三两两的跑出来——来拥抱。
我真喜欢这一种方式的身体语言。偏偏在中国,是极度含蓄的,连手都不肯握一下。好 久不见,含笑打个招呼虽然也一样深藏着情,可是这么开开朗朗的西班牙式招呼法,更合我 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