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我在那条狭长的街道走去时,一个比我小得多的孩子扑在楼上的窗口,一声声叫我:
“小孩,小孩。”我听到的是完全陌生的方言。幸亏我还记得南门,和我父母兄弟的名字,
还有我的祖父。六岁时残留下来的记忆,使我可以一路打听着走去。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了
我的祖父孙有元,这个背着包袱,怀抱油布雨伞的老人,在我叔叔家住满一个月以后,正准
备回到南门,风烛残年的祖父在那条他应该是最熟悉的路上迷路了。我们是都忘记了对方的
模样以后,在路上相遇。那时候我已经走出县城,来到了乡间,一个三岔路口让我无从选
择。我当时被落日的景色迷住了,所以我没有立刻焦急起来,那是让我的童年震惊的景色,
我看到翻滚的乌云和通红的晚霞正逐渐融为一体,一轮红日已经贴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开
始它光芒四射的下沉。我站在落日的余辉之中,对着太阳喊叫:“快沉下去,快沉下去。”
一团巨大的乌云正向落日移去,我不愿意看到落日被它吞没。落日如我所愿地沉没以
后,我才看到了祖父孙有元,他就站在我的身后,和我贴得那么近。这个年迈的老人用一种
恳求的眼神望着我,我就问他:
“到南门怎么走?”他摇摇头,嗡嗡地告诉我:
“我忘记了。”他忘记了?孙有元的回答让我觉得有趣,我对他说: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