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岁那年秋天,刘小青的哥哥,那位我极其崇拜的吹笛手,患急性黄疸肝炎死去
了。
那时候他已不是游手好闲的大孩子,而是一个插队的知青了。可他依然戴着鸭舌帽,将
笛子插在上衣口袋里,听说他和两个船上人家的女儿在一起插队,那两个强壮的姑娘几乎同
时喜欢上了他。他的笛子吹得那么美妙,在乡间寂寞的夜晚怎能不令她们感动。但是那里的
生活使他难以忍受,他经常回到城里,坐在自己的窗口吹着笛子,在我们放学回家时,他就
会吹出卖梨膏糖的小调,他喜欢看我们奔跑过去的傻样,不愿意回到乡间那个使他生命感到
窒息的地方,虽然有两个姑娘编好了爱情的丝网恭候着他。
最后一次回来,他住的时间可能是过长了一点。他那怒气冲冲的父亲整天训斥他,要把
他赶回乡下去。有几次我从他家窗前经过,听到了他哭泣的声音。他是那么可怜巴巴地告诉
父亲,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不想吃东西,更不能干活。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得肝炎了,刘小青的父亲也不知道。他母亲为他煮了两个鸡蛋,劝
他还是回乡下去吧。他回到乡下以后,才过两天就昏迷了。是那两个健壮的姑娘轮流把他背
回到家中。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时,看到了这两个被阳光晒得黝黑的姑娘,满腿烂泥,哭丧
着脸从刘小青家走出来。当天晚上他就死了。我至今记得他当初离家时暗淡的神色,他扛着
铺盖,右手攥着两个鸡蛋,慢吞吞地往轮船码头走去。事实上那时他已经死气沉沉了,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