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混帐东西!”他咒骂着。
“你骂谁?”“骂我自己。”他俯向她。“珮柔!”他低声叫:“你了解我,你知道 我,我生性梗直,从不肯转圜,从不肯认输,从不肯低头,从不肯认错。可是……”他深深 的凝视她,把她的手贴向自己的面颊,他的头低俯了下去,她只看到他乱发蓬松的头颅。 但,一股温热的水流流过了她的手背,他的面颊潮湿了。她那样惊悸,那样震动,那样恐 慌……她听到他的声音,低沉的、压抑的、痛楚的响了起来:“我认错了。珮柔,我对不起 你。千言万语,现在都是白说,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爱你有多深,有多切,有多疯狂!我愿 意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如果能够弥补我昨晚犯的错误的话!”
她扬起睫毛,在满眼的水雾弥漫中,仰视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啊,多么柔美的灯光,天 已经亮了,黎明的光线,正从窗口蒙蒙透入。啊,多么美丽的黎明!这一生,她再也不能渴 求什么了!这一生,她再也不能希冀听到更动人的言语了!她把手抽出来,轻轻的挽住那黑 发的头,让他的头紧压在她的胸膛上。“带我离开这里!”她说:“我已经完全好了。”
“你没有好,”他颤栗着说:“医生说你好软弱,你需要注射生理食盐水和葡萄糖。”
“我不需要生理食盐水和葡萄糖,医生错了。”她轻语,声音幽柔如梦。她的手指温和 的抚弄着他的乱发。“我所需要的,只是你的关怀,了解,和你的爱情。刚刚,你已经都给 我了,我不再需要什么了。”他震动了一下,然后,他悄然的抬起头来,他那本来苍白的面 颊现在涨红了,他的眼光像火焰,有着烧炙般的热力,他紧盯着她,然后,他低喊了一声:
“天哪!我拥有了一件全世界最珍贵的珍宝,而我,却差点砸碎了它!”他的嘴唇移下 来,静静的贴在她的唇上。
一声门响,然后是屏风拉动的声音,这间病房,还有别的病人。护士小姐来了!但是, 他不愿抬起头来,她也不愿放开他。在这一刹那,全世界对他们都不重要,都不存在。重要 的只有彼此,存在的也只有彼此,他们差点儿失去了的“彼此”。他们不要分开,永远也不 要分开。时间缓慢的流过去,来人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终于,她放开了他,抬起眼睛,她 猛的一震,站在那儿的竟是贺俊之!他正默默的伫立着,深深的凝视着他们。
浪花 12
当珮柔出走,婉琳的电话打到云涛来的时候,正巧俊之在云涛。不止他在,雨秋也在。 不止雨秋在,子健和晓妍都在。他们正在研究雨秋开画展的问题。晓妍的兴致比谁都高,跑 出跑进的,她量尺寸,量大小,不停口的发表意见,哪张画应该挂那儿,哪张画该高,哪张 画该低,哪张画该用灯光,哪张画不该用灯光。雨秋反而比较沉默,这次开画展,完全是在 俊之的鼓励下进行的,俊之总是坚持的说:
“你的画,难得的是一份诗情,我必须把它正式介绍出来,我承认,对你,我可能有种 近乎崇拜的热爱,对你的画,难免也有我自己的偏爱,可是,雨秋,开一次画展吧,让大家 认识认识你的画!”晓妍更加热心,她狂热的喊:
“姨妈,你要开画展,你一定要开!因为你是一个画家,一个世界上最伟大最伟大的画 家!你一定会一举成名!姨妈,你非开这个画展不可!”雨秋被说动了,她笑着问子健:
“子健,你认为呢?”“姨妈,这是个挑战,是不是?”子健说:“你一向是个接受挑 战的女人!”“你们说服了我,”雨秋沉吟的。“我只怕,你们会鼓励了我的虚荣心,因为 名与利,是无人不爱的。”
就这样,画展筹备起来了,俊之检查了雨秋十年来的作品,发现那数量简直惊人。他主 张从水彩到油画,从素描到抽象画,都一齐展出。因为,雨秋每个时期所热中的素材不同, 所以,她的画,有铅笔,有水彩,有粉画,有油画,还有沙画。只是,她表现的主题都很类 似:生命,奋斗,与爱。俊之曾和雨秋、晓妍、子健等,在她的公寓里,一连选择过一个星 期,最后,俊之对雨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