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师,”杨重仿佛忽然开窍,“像您们这种大学者,难得的就是寂寞吧?”
一间花里呼哨,从外边看像个发廊或彩扩冲印店的临街房内,于观正在和一个胖乎乎的、进化得有些不够年头的女同志谈心: “为什么要跟人家一样呢?我觉得女同志要长就应该长出点自己的特点来,物以稀为贵嘛。你们都眉清目秀,我偏月朦胧鸟朦胧;你们都高低错落,曲线优美,我不妨浑然一体,让你们闹不准谁是谁。我认为你就属于个人特点比较突出的,让人一眼难忘的,很难用漂亮不漂亮这样的俗词来形容……”
冯小刚领着一个长得十分夸张、活脱卡通人物的男子走进来,很严肃地给于观介绍:“哎,于观,这位是《交际与口才》报记者华远先生,想找你了解一下咱们‘三好协会 '的工作情况。”
“好,好,小刚你别走,这位女同志你接着来。”于观起身让座,“华先生这边请。”
“你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冯小刚坐下问。
“不能用漂亮不漂亮判断一个人。”
“噢,刚才一进门看见你,我眼睛就一亮,心想:这个女人不简单。为什么不简单呢?因为……因为……不知道你自己发现没有,你的气质里有一种忧郁的东西。我喜欢忧郁,我这个人也常常忧郁,所以我一见你就……就心驰神往。”
冯小刚自己也豁然开朗地笑了。
于观把华远领进里屋,那几乎只算半间房,堆满过时的壁纸和装饰材料,都是用这间屋开买卖的上个户主倒闭时留下的。小屋勉强可以坐两个人。
“您想了解什么呢?”于观问。
“想请你谈谈你们是怎么想起要成立这个‘三好协会’的?请你解释一下这‘三好’是指哪‘三好’?”
华先生坐正、坐直,拿出笔和笔记本,但仍像屁股底下垫了弹簧似地动弹不停。
“不用紧张,随便谈,”他安慰于观,“发表不发表我还没想好呢。今天只是路过,被刚才那个人死缠硬泡拽了进来。”
“这个,成立‘三好协会’……”于观双眼茫然,接着稳住了神色,口齿也流利了。“‘三好协会’,主要是我们对目前的社会风气十分反感。哎,人和人之间不是互相瞧不起就是互相攻击,一点真诚的感情都没有,哪像是一群人?”
“是,我也对这种现象很有看法。”华先生点头赞同。
“怎么就非得胡撕乱咬?互相说点好话怎么啦?”于观忽然愤怒了,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华先生,质问:“难么?费事么?是压根没教过还是都忘了怎么说?一张嘴就阴阳怪气 , 一张嘴就毒汁四溅!有时我在街上听到穿得那么体面的两个人互相骂出那么难听的话,我就难过,就心疼——都是人民和人民呀!”
于观眼圈由衷地红了,华先生默默不语,肃然起敬。
“于是我就默默地想:咱是文明古国呀,再这么下去就不对了。死后怎么有脸去见咱们那些以道貌岸然著名于世的先人?也愧对子孙,人家将来要查的,到底这优良传统是从哪朝哪代失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