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过许多年的医生,我知道这个行当里的许多秘密。我决定不暴露我的医生经历,
让医院的医生护士在完全不戒备的情形下自由发言,以便更客观更冷静地描述我见到的
一切。
院长是一位中年妇人,身材娇好,但是头发散乱。这使我对她的第一印象颇好。好
的女医生多半不修边幅。假如她长得一般也就罢了,要是天生丽质还不知珍爱自己,你
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依赖她的医术了。
“就这么说吗?”她看完我的介绍信,问。
“随便说。”我在衣兜里按了录音机。“要不我问您什么,您就答什么也行。您是
怎么想起来办这家临终关怀医院的?”
“那时候我还是个医学生。我常常听到老医生对病人的家属说,回去吧。什么好吃
就闹点什么吃。病人家属就乖乖地把病人推走了。我说,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来试一试
呢?老医生说,医生医生,是只医得生而管不了死的。他们已经没有医治的价值了。做
什么都要有价值,识别出什么病人有价值,什么病人没有价值,是医生经验的象征。年
轻人,你慢慢摸索。我说,那他们怎么办?那些已经没有医治价值可是还活着的人?老
医生说,那不是我们的事。那是人类的一个死角。后来我的经验渐渐丰富了,我非常希
望自己把他们忘掉,医生的基本训练之一,就是让自己的心灵逐渐粗糙。可是随着我见
过的死亡越多,我越发现死亡是那样的不平等。我私下里做过一个调查,你知道人一般
是死在哪里?”
“不知道。医院里吧?”我没有多大把握地说。
“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说。可是严酷的数字说明,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死在医院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