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匠的规矩是传媳不传女。虽然我从未见过爷爷和妈妈有什么精湛绝技,在爷爷也许是
不能了,在妈妈也许是不会。
妈妈的预感很灵验,爸爸终于领着万一来了。
“这就是你的女儿吗?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大嘛!小孩子的心,是很容易改变的。”万一
的发丝轻拂着我的脸,她身上有任何人都得承认的美妙气息。
妈妈给万一沏茶时,手乱抖,茶却滴水不漏。
“你看你的脸,贝贝太多了。”早上,爸爸对妈妈说。
我便在妈妈脸上寻找虫子。
没有。有的只是如钧瓷一般的裂纹。
我这才知道贝贝就是皱纹。
“嫌我贝贝多,你去找大嫚么!”妈妈很平静,口气中流露着思忖已久的镇定。
“大嫚好找。只是你咋办呢?”爸爸的态度也很安宁,以致我当时没有充分意识到它们
蕴含的风险。
“到咱家……到你家那年,我都没饿死,这会儿更饿不死了。解放了,不让糊冥器了,
盖新房娶媳妇总得糊仰棚吧!你放心吧,再不好过,还能比你当八路那时更难吗?”
妈妈的信心却使爸爸萎顿下去。后来,爷爷用最后的气力咒骂爸爸,组织上也批评了爸
爸。听妈妈说,最终让爸爸转变主意的人,是万一。
万一看到我们家房前屋后铁丝上晾晒的洁白布单,吃惊地问:“你怎么没同我说过,你
还有这么小的一个婴儿?”
白单子是爷爷的尿布。我们家总用新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