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三国志·毋丘俭传》注引毋丘俭表文,其中举"募取屯田,加其复赏"为司马师十一罪之一,可为证据。
??不度时而立制,不量民而役赋无常,横求相仍,弱穷迫①,不堪其命。若是者民危。这段文字里讲到"民危"的情状,正是司马氏执政以来曹魏境内的实际形势。这是御蜀、防吴、征淮南内外用兵的政局决定的。役赋无常,横求不已,民不堪命,实在是严重的危机。所谓"并兼之隙",应指淮南一次次的武装冲突,它加重了役赋,并不是役赋导致了"并兼"。"并兼"是统治集团内部的争夺征伐,只有先塞其"隙",才能减少役赋的程度。
关于役赋问题,傅玄还写了一篇《平役赋》,专门予以讨论。他说:昔先王之兴役赋,所以安上济下,尽利用之宜。
是故随时质文,不过其节,计民丰约而平均之,使力足以供事,财足以周用。乃立一定之制,以为常典,甸都有常分,诸侯有常职焉。万国致其贡,器用殊其物。上不兴非常之赋,下不进非常之贡,上下同心以奉常教。民虽输力致财而莫怨其上者,所务公而制有常也。对于统治者来讲,国家有事、局势危难之际,要"务公"而行;国家无事、内外治平之世,就得"制有常"。傅玄举例说明了这个道理。前者如黄帝平赤帝、蚩尤之难,大禹治水,"役烦赋重",而民不怨;后者如周立典制,"役简赋轻",而民安乐。相反,战国之际"民困",暴秦兴役民反,是"弃德任威"、"灭先王之制"造成的。因此,傅玄提醒道:"后之为政,思黄帝之至平、夏禹之积俭、周制之有常,随时损益而息耗之,庶几虽劳而下怨矣!"《平役赋》举例言理,虽以前代兴废得失为鉴,却无疑是警戒"后之为政"特别是当前司马氏执政之失的。所谓"非常之赋"、"非常之贡",这是有所指的。请看下面这段文字:先王之制,九州异赋。天不生,地不养,君子不以为礼。若河内诸县,去北山绝远,而各调出御上党真人参,上者十斤,下者五十斤。所调非所生,民以为患。(《太平御览》卷九九一)严可均怀疑这段文字为《平役赋》之佚文①,或有道理。上党郡在太行山以北,今山西省境内;河内郡在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今河南省境内。让河内诸县百姓户调出上党真人参,只得翻山越岭去求,这显然是"非常之赋"。据唐长孺先生考察,西汉以来,"调"作为人民经常的负担,上交物随政府需要,可以随时随地任意征发;魏晋户调是汉代"调"与"赋"的沿袭与结合,各地所纳户调随土产而异,南方征收绵绢,北方则输疏布或织市用麻,调发上交后,主要用于助边费。②现在,我们从傅玄的记述中可知,曹魏后期的户调有既非本地所出、又非助边费之用的例子,是御用之物不说,数量也不小。这说明"非常之贡"确实成了一种"民患"。傅玄于司马昭执政以后,出任过河内郡温县令,他了解民情,"民以为患"的实际情形,他是有体会的。《安民》篇讲的"不度时而立制,不量民而役赋"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
(七)图远兴事当慎
《安民》篇还曰:图远必验之近,兴事必度之民。知稼穑之艰难,重用其民如保赤子,则民必安矣。??视远而忘近,兴事不度于民,不知稼穑之艰难而转用之。如是者民危。"图远""兴事"指内外用兵。战争是人力、物力的较量,抽调民丁当① "弱穷迫"句,文义似不全。严可校注曰:"'弱'字上下有脱。"(《全晋文》卷四八)① 《全晋文》卷四九,《傅子》补遗上,此段后按语。
② 参阅《魏晋户调制及其演变》一文,见《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兵,征运军需粮草,必然加重人民的负担。嘉平以来,东西战事频频,内外双方兵力数字难悉其详,试举可知者为例。据《通鉴》记载,嘉平五年(253年)魏、吴于淮南交锋,吴将诸葛恪发兵20 万入寇,魏太尉司马孚督军20万抵御,历时3 个月。甘露二年(257 年)诸葛诞于淮南反,支持他的军队,除了他所部正规军不详,东吴援兵有6 万(全怿等所率3 万,朱异增援3 万)而外,他还临时将淮南淮北屯田兵10 余万,扬州新附新兵四五万,合计十四五万非正规军混入编制,总计在一起,诸葛诞势力估计在30 万左右。所以司马昭征讨时所督诸军有26 万之众,扑向淮南。双方50 余万人自相厮杀,历时9 个月。仅就这两次战役而言,对曹魏国力的消耗就相当巨大,更何况关中御蜀战事一直不停,淮南又连续反叛,屯田生产遭受彻底破坏,执政的司马氏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
傅玄所言"不知稼穑之艰难而转用之",是写实之笔。司马氏不停征讨,"不度于民","民危"的境况日益加深。傅玄建议图远兴事要验近度民,意在提醒司马氏应当慎于用兵。
综上所述,傅玄议论民之安危,不仅仅是从民本论、富民论的意义上泛泛而言,更重要的是,他有感于现实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的相互影响,"民危"是客观的存在,民生问题已成为"不可以不留意"的"为治之要"。
他指出:民富则安乡重家,敬上而从教;贪则危乡轻家,相聚而犯上。饥寒切身而不行非者,寡矣!(《意林》卷五)
利天下者,天下亦利之;害天下者,天下亦害之。利则利,害则害,无有幽深隐微,无不报也。仁人在位,常为天下所归者,无他也,善为天下兴利而已。(《傅子》无篇名段①)他提出的分民业、选良吏、宽民法、省官吏、重乡教、平役赋、慎远事等七条安民之策,都是针对"民危"的现状而言的。安民的核心问题是"民富"。对于统治者来讲,"善为天下兴利",就能"常为天下所归"。"兴利"而"民富","民富"而安,"安民"而"上安"。这是再清楚不过的道理。
然而,曹魏后期的政局却出现了一连串的变故,战事接二连三,役赋横征无敛,官吏苛责不已,农业凋敝不堪,百姓流离失所。这一切使得司马氏执政困难重重,应接不暇。因此,傅玄认为首先要重视民生,求得"安民"而治。《傅子》里不仅《安民》篇专门讨论这个问题,而且他篇或专题或涉及,都离不开这个问题;入晋后傅玄上疏晋武帝,仍然强调这个问题,道理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