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专制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早期文明并存,文字狱的惨祸与西学东渐的交汇,形成了有清一代的种种畸形发展,它们都成了戴震及其后学的人生命运的路标和学术方向的底蕴。戴震及其学派在上述畸形的历史背景上呈现出十分复杂的现象。封建专制,不等于说禁绝一切学问,这就仍然为从学之士开了一条有限的生路,从乾隆时期编纂的《四库全书》看,清廷的确毁了不少书,也改易了书中的许多文字,但更多的限于史学方面。经学的研究,乾隆帝和嘉庆帝都是提倡的。康熙、雍正都还提倡理学。一方面官方理学与文字狱相结合,以理杀人,以致人人畏避,另一方面,到了乾嘉年间,清廷的统治已经完全巩固,文化政策上作了相当大的调整,容忍那些纯学术的经学,亦即理学的研究。然而,从顾炎武(1613—1682)到戴震,恰恰主张“理学即经学”,要从那貌似仅可作纯学术研究的古代经典文献中找出透视社会历史、人伦日用、知识蕴涵的道理和规则。戴震从事的文献考订、语言文字,乃至以自然为本体的人本道德哲学等,都是属于人文科学领域的,它们无不以强烈的科学求实精神而成为人类精神文明宝库中的宝贵精神财富,它们的影响不仅激越当时,直至今天,戴震的朴学即科学思想仍不时引起巨大反响,尤其在一些有明显的民族文化特征的领域,例如语言文字学、文献学、方志学、汉语史等的研究方面,戴震学派的朴学方法、科学哲学思想仍有很大的吸引力。至于他的以控诉“以理杀人”的罪行为中心的一系列道德哲学思想,则深深打上了平民哲学的烙印,故被封建统治的卫道士们所排斥,他的《孟子字义疏证》则被打入冷宫,其因盖出于此。
① 《检论》卷四《清儒》,见右文社刊行《章氏丛书》第三册《检论》四第二十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