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升不清楚,自己含着血淋淋的指头,在门外的暗夜中,大气不敢透一声,究竟僵持了多久。
半夜前他一直不能入睡。他的伙伴们撤了饭局,开始搓麻将。他们叫他时,他谦恭地举着那只包扎过的手指头,说:"痛。"
茶清也难得地要比伙计们早睡去了,见着独守在堂前的小老乡,和蔼地说:"吴升,早睡去吧。"
他摇摇头,说:"我再等等,杭老板还没下来呢。"
茶清像是想起了什么,站在楼梯口,朝上叫了一声,"小茶,下来。"
吴升的心里,泛上了一阵恶意,他那副厚嘴唇,几乎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了。他没喝几口酒,可是却有一种酒后渴望发泄的委屈。他甚至有些热泪盈眶了,在昏黑的门角中,一张黑脸,扭曲成了极其丑陋的小鬼样。
接着,他听到了小茶在楼上踢拖踢拖地蹑拉着鞋跟的声音,慢悠悠的,像个疲惫的女人,像怀了孕的女人,像婊子一样俯懒的女人。吴升恨她,鄙视她,渴望她,心事万端地斜过头,像一只歪头的乌鸡。他看见穿一身水粉红衣衫的小茶,肆无忌惮地在楼梯口,打了个哈欠,手指又套上了祖母绿的戒指。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酒喝多了,困着了。"
烛光中的小茶,美丽得像一个粉红色的恶梦。她站着,幽红色,本身如同一支蜡烛。她甚至周身发出了毛茸茸的边光。吴升不可思议,一个女人被有钱人睡过了,就会变成一支红蜡烛吗?如果被他睡过,又会变成什么呢?
"老板呢?"茶清问。
"他还没有睡醒呢!"女人说。
茶清盯着小茶,足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小茶呢,她站着,伸了个懒腰,在伸展开的一刹那,似乎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恍愧地笑了,又收回了手脚,却不忘看一看
手中的戒指。
"把少爷背到门口包车上。"茶清用下巴努一努,吴升不相信地问:"我?"
"你。"
吴升明白了他目前的地位,他谦恭地迅速地上了楼梯、三步并两步。他的仇人半睡半醒躺在床上,一脸陶醉。吴升低三下四地半欠下身子,耳语说:"抗老板,该回家了。"
"我不回,"老板赌气地翻了个身,"我就喜欢睡这里。"
吴升恨不得卡死他,那么细的脖子,卡死他很容易。但吴升还是赔着笑脸说:"茶清老板吩咐了,让我背你下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一个猛扑,像柯鱼一样揪住了杭天醉,把他掀在自己身上。把他往楼下送的时候,他觉得这家伙没什么分量,骨头没有几两重,往黄包车上一抖肩膀,
那人就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