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看见方以智低着头不吱声,他就背转身,随手扯下一根枯树枝,在手中噼噼啪啪地拗折着,不再开口了,。
小半晌之后,周顺走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狱卒模样的精瘦汉子。那人显然认识吴应箕,因为一双倒吊在八字眉下的细长眼睛,老远就发了亮,而且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吴应箕跟前。
“恩公在上,多时不见,好教小人思念得苦!小人给恩公请安!”说着,毕恭毕敬地叩下头去。
“嗯,怎么样?”等狱卒站起来,向方、黄二人也行过礼之后,吴应箕开门见山地问。
那狱卒应了一声,转动脑袋,朝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凑近来,压低声音说:“恩公要见这两位朋友,昨日张团头已经亲来传话与小人。非是小人哕嗦,皆因上头有交待,说这两人是朝廷要犯,着令别关一处,不许与其他人犯相混。外人探视,亦一概不准。小人受恩公大德,便是舍却性命,也难相报。惟是监内其余兄弟,怕担干系,因此为难……”“这两人我今日一定要见!”吴应箕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你替我设法,须多少使费,只管拿去!”说着,他伸手从食篮里摸出一包银两,抛了过去。
那狱卒“哦、哦”地乱摇着手,接住银子,马上双手送了回来:“恩公莫要错会小人之意。小人再不识好歹,也不敢要恩公的钱钞!监里兄弟虽则为难,碍着小人薄面,毕竟是肯了。却有一件计较在此:恐防进去的人多,被稽察撞见,三位相公只好进去一位,且须换过这身衣裳。也知十二分亵渎恩公,其奈实迫处此,万祈恩公恕罪,通融则个!”
说完,他就把随身携来的一个包袱打开,里面原来是一套狱卒的衣裤,外带一顶红黑帽子。
三个朋友见他说得恳切,不由得面面相觑。无疑,在此之前,吴应箕已经估计到此行不会太顺利,所以才特地通过他在三教九流中的朋友,来打通关节。没想到仍旧只能办到这么个地步。虽说马士英打算最终如何处置周、雷二人,目前还不大清楚,但光凭这种戒备森严的架势,已不难明白事情绝不会轻易了结。所以黄宗羲首先紧张起来,抢着说:“既然如此,烦二位社兄在此等候,待弟去去便来。”
说着,就要去捡地上的衣裤,却被吴应箕一伸手,拦住了。
“阿七,”他回头向狱卒说,“若是三人一道进去不便,那就替换着,分三趟进去,可使得?”
“这个……”阿七眨眨眼睛,现出为难的样子,“若是恩公早到一个时辰,这等变通本来也使得。只是今日这事,里面的兄弟是觑着本官不在监里,担着干系应承下的。这会儿本官只怕就会回来,若给撞见……”“好,那就罢了!”吴应箕断然一挥手说。但是,他也不让黄宗羲去拿地上的衣裤,却朝方以智做了一个手势:“密之,你去!”
“啊,弟、弟去?”方以智显然感到意外。
“怎么让他去?该去的是我!让我去!”同样感到意外的黄宗羲,忍不住挺身争辩。
吴应箕却不回答,只管朝方以智摆手:“密之,快点!你不是要见周仲驭么?
快去呀!”
“这……”方以智望望地上那一套狱卒衣裤,又望望茫然不知所措的黄宗羲,仍旧迟疑着。
吴应箕生起气来:“还磨蹭什么?你到底去不去?说呀,去不去?”他大声催促说。
“好,那么弟就去!”这么决然答应了之后,方以智就不理会黄宗羲,管自快手快脚地脱下直裰,换上那一身黑色衣裤,然后跟着阿七,匆匆朝监狱走去,转眼就消失在土坡后面。
也就是到了这时,黄宗羲才清醒过来,并因吴应箕横蛮无理的安排,而变得怒不可遏。
“你、你这是搞什么鬼名堂?”他咬牙切齿地质问,只是由于最后一点理智的约束,才没有在这种地方大嚷起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却让他去!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