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没关系,我不会找你。”
“真是生产急需,为支援乡镇企业的发展,倒可以批点,只是手续要齐全,而且……”
“你放心,跟乡镇企业直接打交道最保险,双方互利,谁也不会捅出去,何况那边是我亲叔叔,知根知底儿。他是乡里的土皇帝,你是这里的县太爷,两个人的交易,你知,他知,万无一失。”
“还有你知道。”张义民跟她开个玩笑。
“我?我可没跟你分‘你’‘我’,还不是为了你能捞点儿‘回扣’,省得光吃那点干工资。”
他批了条子,三千元好处费也落了腰包。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存折上出现这么一大笔数字。他尝到了甜头。他又精确地算了算,整个工程,如果采用杨建华工地的做法实行“文明工地”和“四级承包”把物资承包到组,就大大节省建筑材料。于是,他提出了在全工区推广“文明工地”的建议。这样,工程结束后,他手里又可以有一大批物资了。如果再与晓维的亲戚合作几次,何愁不迅速变成“万元户”?他才意识到,钱并不难赚,关键敢不敢伸手去抓。当他用知情人的目光注意到这个社会时,便发现,事事,处处原本都存在着这种交易,“好处费”几乎浸透在所有的公与公,公与私,私与私的交往之中,谁能顺应这个现实,谁就是既得利益者。
他因此对罗晓维的天平盘子上又加上了一块砝码。高婕在这一点上远没有罗晓维全面。罗晓维比不上高婕漂亮,但她的政治背景,外交手段,经济实力,哪一点都比高婕强。况且,是她,第一次主动地让他尝到了一个女人的滋味。
但岔路口另一个方向是阎鸿唤的家。他以前没有去过。一是没有面上合乎情理的缘由去,二是怕高伯年知道,不好解释。但此时不同了,他现在在阎鸿唤手下工作,到市长家里汇报工作是正常的,况且目前正巧有个理由。他到东北去跑钢筋时,那里一个市长满足了他的要求,并请他给阎市长转达一个建议,希望在化学工业、仪表工业上加强协作,得到他们这个市的支持。他回来以后,还没顾得上汇报,这可以作为进入市长家的敲门砖。
花园别墅大院里的白杨树、梧桐树叶全部脱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丫,现出炭条似的黑色,冷悄悄地站着,初冬的夜,晚风飒飒,三岔路口寂然无声。
张义民忽然感到一阵孤寂。三栋别墅的主人们都在自己温暖的窝里怡然自得,惟独自己站在这个黑惨惨的地方徘徊。
他把自行车把一扭,决定去徐援朝家。他累了,到那儿会见到罗晓维的,她会给他轻松,给他温暖。高婕回来后,罗晓维加强了对他的“攻势”,一心想把他夺到手。这点,他十分清楚,便有意无意地向罗晓维透露了一些高婕的“火力”,以从反面加强罗晓维的热情,他抓住了她的“弱点”。她认为,女人之间的竞争要靠魅力,靠本事,而不是凭嫉妒。正是这,让张义民在她身上一再享受到女人身上所有的东西,而且用不着担心付出代价和冒风险。这两天自己太紧张了,需要松弛松弛。和罗晓维在一起,是最好的消遣。十天不见,他就像新婚的丈夫,天天都有一种饥渴感。罗晓维打电话给他,肯定也想他了。
他推开徐家大门。徐家客厅里,灯光暗淡。徐援朝整个人缩在沙发里。他双手捧着头,两眼红肿。看上去神情恍惚,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张义民没有想到一贯跋扈骄恣的徐援朝会有这样一副表情。他对姐姐会有这样丰富深厚的一份感情。
“援朝,我来看看你。”他走到徐援朝身边坐下,“别太难过了,人总归会有这一天。”
“可是……”徐援朝凄楚地说,“姐姐还年轻,她死得太早了……我对不起她,我太不关心她了。”
泪水复从他的眼中流出来。徐援朝这几天,觉得自己完全失控了。姐姐的去世,给了他几乎是灭顶的打击。姐姐住院这么久,他这个亲弟弟竟一次也没有去医院看她,他以为她不会有什么大病。他跑到外地去洽谈一笔生意,被自己现在的生活迷住了。当他回来,听到姐姐的噩耗,见到柳若晨转交给他的姐姐遗物时,他几乎呆了,完全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姐姐给他留下一张照片。那是他五岁时与姐姐的合影。他戴着一顶爸爸的旧军帽,系着姐姐的红领巾傻乎乎地笑着,依偎在姐姐的身边。照片背后,是姐姐当年幼稚的笔迹:
小弟说:“我要像爸爸一样勇敢,像姐姐那样聪明。”
小力 援朝摄于八一幼儿园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