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买。”阎鸿唤坐起身,“晓松已经独立了,想给女朋友买东西还伸手跟家里要钱,不像话。”
“晓松要买,准是小萌喜欢。”
“小萌这姑娘也不对头。刚谈对象就要东西,格调不高。”
“你甭翻来覆去总有理。那是晓松的一片心。”
“他几片心都行。但别太过分了,追求享受。”
“算了吧,你拿不出钱来就埋怨孩子。谁让你们出国回来老宣传人家外国服装,这可倒好,国内的姑娘都打扮起来,你又受不了了。”
“嗯。”阎鸿唤望着妻子,“这么着,你给晓松去封信。就说,现在国外早不流行这种衣服了。最流行的是式样新的新潮服。一年一件,过了时就不要了。别买什么裘皮的,不好放,样子也难看。然后……然后你上街到小贩那儿给媳妇花一百来块买件样子漂亮的衣服寄去。准是皆大欢喜。”
“你以为人家信你这套?”
“就这样吧。”阎鸿唤关上了灯,“咱们睡吧。”
他倒下身,又嘱咐妻子。
“明天早上五点半。无论如何要叫醒我。”
妻子对他谈起的儿子的“大事”,多少分散了阎鸿唤的注意力,他觉得头绪清楚了。今天要早点睡,明天一清早就去看徐力里。八点半,他要听取农委关于郊区社队乡镇企业的情况汇报,然后,还要参加开发区两个合资项目的规划会议。只有早晨,他才能抽出时间去看她,而且,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去看她,向她表示那句重要的话的时间,最好是在一个早晨。
他关上了灯。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身上。皎洁的月光,像二十多年前那个北京近郊的夜晚一样明亮,可像这月光一样的她,却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似一颗来去匆匆的流星,在黑蓝色的夜幕中划出它最后一道光亮。
此刻,她在想着什么,也在想着那个夜晚吗?
她躺在病床上,全身的疼痛难以忍受,她几乎彻夜不眠。漆黑的夜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包围着她,使她越来越感受到呼吸的紧迫。她觉得自己生命漫长的旅程离终点不远了,自己的双脚已经站到了死神的面前,再迈一步就是死亡的万丈深渊。
她并不感到恐惧。生与死,对一个人原是这样的简单,此刻,她躺着,功能衰弱的机体还在运转,大脑还在思维,她便是活着,或许,下一刻,她的身体各部位的运转停止了,她便成为一个没有思维没有灵魂的肉体,迈入了死亡的门槛。她在父亲那里看过一个录像是英国片子,里面有个垂死的老人,为了满足孙子的要求,在死神请他去天堂之时,特地跟上帝请了二十四小时的假,第二天跟他的孙子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天。如果真有天堂,她也真想跟上帝请个假,准许她迟到一点时间,只要允许她把心里的话告诉给他。
现在,他伏在她的床前睡着了,一连多少天,他都是这样度过他的夜晚。
她望着他已露出白发的头,心里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