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阎鸿唤无法忍受这种轻蔑,“你需要把话讲清楚。”
柳若晨回过头,望着他:“不要这样大惊小怪,不要指望人人都对你唱颂歌,你做不到。你爱她,但你否认,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不然,你何至于联想到报复?你这个词儿,正是说明你离开她是对她、对她父亲的报复,而且你只允许你这样报复。别人恨她你受不了,别人爱她,你也受不了。难道最后,你还要让她继续把你的欺骗当作希望,带着对你的依恋离开人世吗?人不能太贪心了,你选择了事业,自尊,选择了报复,就不能再希图留有她那个温馨的梦。我是她的丈夫,我要尽我的一切去帮助她,让她看到自己的力量和希望,明明白白,不留遗憾地告别人世。人的生命结束时,真正的幸福是为自己写上一个完整的句号,我想这是她的心愿。”
阎鸿唤从未见过书生气十足的柳若晨这样激动,这样跟他毫无顾忌,振振有词地讲话;也从没想到柳若晨居然这样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比他自己还清楚。他终日忙碌,沉浸在总体设计和宏伟蓝图的事业中,很少有暇想别的。柳若晨却一再地勾起他的这根柔肠。他突然对自己,对柳若晨产生了一种厌恶。
“现在是什么时候,两个市长在工地上谈这些。”阎鸿唤甩甩手。
柳若晨不再说话,他戴上眼镜,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朝着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的工地走去。
二
高伯年在医院住不下去了,医院像一道屏障,把他与外界、与他领导的城市隔绝起来,他发了脾气,医院党委研究,同意了他的出院要求。但要通知他时,他却“失踪”了。整个医院紧张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市委办公厅才通知他们,市委书记找到了。
高伯年是坐张义民的汽车离开医院的。
张义民的汇报,使他一分钟也不愿意再在医院呆下去。阎鸿唤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准备,就将如此庞大、艰巨的道路改造工程动了工。设计方案才通过五天,桩已经打上了。这纯粹是仓促上阵,况且东线拆迁还没完。现代化难道就是这么个干法儿吗?这叫逞能。过去他带兵打仗还要讲究个不打无准备之仗。现在修筑一条公路,建造现代化的立体交叉桥,更要准备周全,考虑好每一个细节。他越想越担忧,有一种要出大问题的预感,这使他下决心要干预一下,以防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在他离开一线之前,不能允许这类事情发生。
然而,当他从市政工程设计院和道路工程指挥部出来后,他的决心动摇了。
简直不可思议。在阎鸿唤的指挥下,准备工作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而且,他接触的所有人,都与张义民不同,他们对工程抱着十足的信心,亢奋的热情。他没有表示任何反对意见,心里充满了矛盾。作为这座城市的老市长和现任市委书记,他当然希望在他任职期间,城市道路问题能解决,早在他当初就任副市长时,就产生过这种念头,然而,这念头在客观条件面前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想。如今,阎鸿唤在把他当初的这种愿望付诸实践,他本来应该感到欣慰。然而,他的心情却并不欢畅,因为这一切并不是他努力的结果。他曾经抱着怀疑和否定的态度,反对过改造方案的实施。一旦道路改造工程真正胜利完工,那么,他扮演的角色实在不太光彩。他后悔自己当初表态太明朗了。
高伯年怀着这种矛盾的复杂心理,驱车来到市委大楼,他急切地要立即接触市委工作。
几位副书记已经下班回家了。只有市委秘书长和办公厅主任还在办公室里研究工作。
他们显然对市委书记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
“高书记,您今天怎么就出院了,也没打个招呼?坐什么车来的?”
“心里长了翅膀,医院一天也呆不下去了。”高伯年开了个玩笑,坐到沙发上,“怎么,还在研究工作?”
秘书长面有难色地看了一眼办公厅主任,支吾着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