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丹,你宿醒未醒,昨夜又到哪里酗酒去了?可别耽误了公事."
孙渥竭力隐藏下一声长笑,朗声回答:
"卑职入燕以来,想到身在虎穴,战战兢兢,唯恐着了道儿,喝那厮们的冼脚水,日来涓滴未饮,昨晚早早就睡了,宇文阁学可为卑职作证."
谁着了谁的道儿?谁喝了谁的洗脚水?看来要等待事实来证明.孙渥仗着一点子酒疯,装痴作醉,有时倒敢在童贯面前说几句真话.正因为他没有做第一号红人的包袱,禁忌较少,顾虑不多,敢言宇文虚中之不敢言,这倒使宇文虚中有些惭愧起来.
不过他出言俚俗,措词十分不雅,出身市井的童贯也熟悉这一类村语诨话,不过从他官高爵显以来,麾下很少有人敢于以这样的俚言去冒犯他了,当时听了孙渥的话,不禁又深深地皱起眉头来,宇文虚中在一旁吓得冷汗直流.
(七)
到了时分,郭药师没有让他们多等,果然胄甲而来,要恩相率同随行人员以及燕山一路的文武长吏一起随他出西城阅兵.
这一次郭药师虽然礼数如前,但因顶盔贯甲,全身武装,腰下又佩着宝剑,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付威风凛凛旁若无人的气概.他要童贯出城去检阅部队,这又是新花样,原先没有讲到过出城的话.城里城外,虽然同样都在常胜军管辖之下,如有不测,同样都是虎口,不过童贯对燕山府这堵高峻的城墙还是寄托以安全感的,要他出城,心里更有些惴惴然.他转过头来看看宇文虚中,希望他出点主意.宇文虚中还是那付尴尬的面孔,似乎事已如此,只好听之任之了.
他们相将驰出西城门.
两名小将前驱引路,童贯作为这个队伍的最高统帅,一马当前,郭药师紧紧跟在后面,然后是一长串的幕僚、随员和地方长吏,后面又是常胜军的几员大将.他们名为随行保护,看起来很有点监押的味道.他们把眼睛盯得牢牢的,不时在人丛中点数,有时大声吆喝一二声,似乎怕有人从队伍中溜出去开小差.在他们严厉的管押下,这一行人只有向前疾驱的分儿,不允许说话问话,更不允许随便停下来小憩.这使他们感到一种沉重的气氛.
沿途所经,气氛也同样是沉重的.
燕山府遭到金人的破坏劫夺,留下来的人口寥寥无几.在这两年中,常胜军虽略有恢复,基本上还是一座要塞城,驻军的人数与居民相等,平常在街头往来的多数是军方人员以及他们的眷属.今天郭药师下令,除了有出勤任务的以外,其余士兵一律不准跑出营房,因此他们在城厢内外,绝少发现行人,出城十里路后.更是行人绝迹,也看不到一兵一骑,一旗一鼓,根本不像有阅兵的样子.童贯满膜狐疑,几番要驻下马来,向郭药师打听个明白.郭药师还是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恩相休得猜疑,且随某来,某自有道理."
说着把马缓绳一拎,双腿一夹,他骑坐的那匹御赐乌云骓一下子就超越在童贯的马头前面,却回过头来,作个手势,要童贯策马跟在他屁股后面,童贯无奈只好照办.
他们不觉早驰过一块路标,上面字迹拙劣地刻着"二十里路"四个大字.二十里路是郭药师在"空间礼教"上的极限.似乎跨过这条分界线后,他的虚伪的面具可以卸除了.他在动作、说话的语气上都越来越多地显露出一股飞扬跋扈的神气.这一带虽无特别拔高挺秀的大山峻岭,却是千峰万壑,连绵不断.只见远处有许多因山依势修筑的城墙,还有一座座严整的关卡隘口和烽火台,近处却并无高大深密的树木,也没有窝棚或其它可以藏兵之处.郭药师策马驰上一处高丘,回头看看童贯的马力不济,就指挥从人把他扶下马来,几个人一起着力,再把他掖上高丘.
郭药师以完全、绝对的主人翁的姿态指指划划,相度形势.
"这是居庸关,古称天险,山间隘路,只容一人一骑单行,"郭药师扬起马鞭,遥指东北方向的一处关隘说:"当初阿骨打夺取燕京城,就是取道于此,真乃国家北门之锁钥.如今已派赵鹤寿、赵松寿兄弟率领大军一万名驻守,山口关卡,布置得铁桶一般.斡离不纵有通天本领,也休想从此路入寇."
这时童贯早已驰得气喘如牛,一时回不过气来说话,只有冼耳恭听,点头称是的份儿.
接着郭药师又用马鞭虚指偏西的一处关口说道:
"那是天险三岔口.粘罕那厮盘踞云州后,几番派兵骚扰,要想取得三岔口为入侵之计,都吃药师派兵打退了.如今这里也有一万名大军驻守,"要保得此处不失,管教粘罕云中的来师匹马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