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肯定是海香亭那个小老婆刘玉翠。海香亭在徐州被解放军打死了。刘玉翠也没个男人。”他叉小声说:“过去他俩就不大清楚。海香亭为这件事,把四圈赶出来了。听说这个女人手里钱不少,海香亭那些年贪污的粮食都买成金条了,恐怕现在都在这个女人手里。”
徐秋斋摇了摇头说:“我就不信。她这样的人能跟着四圈去咱乡下开荒种地?她能吃了这份苦?”
长松说:“这也难说。‘人对脾气,狗对毛尾。’前些年四圈穿着大衫小礼帽,嘴里不离洋烟卷,据说都是她贴的钱!”
杨杏在一边说:“不会是刘玉翠。”
长松说:“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是她?”
杨杏说:“我也说不出个道理。反正我看刘玉翠不会跟着他走这一步。”
其实,在两个月前,四圈确实去找过刘玉翠。四圈听说海香亭死了,也确实高兴过一阵子。他想起刘玉翠当年在东关大石桥下,送给他耳环时的情景,他清楚地记得刘玉翠说的话:“四圈哥,我们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你早晚有困难,就去找我。”他仿佛又看到了刘玉翠眼角上流出的两滴眼泪。……四圈的心怦怦地直跳,他真想马上见到刘玉翠。他好几次在刘玉翠的住家前转游着,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始终没有敢走进去。他希望“碰巧”遇到刘玉翠从大门里走出来,可是那两扇大门却总关得紧紧的。
“吊!只管去一回。反正海香亭也不在了,谁还敢把我推出来?”拿定主意以后,四圈到“卫生池”澡堂洗了个澡,又借了车行会计先生一件大褂穿上。可惜这件大褂短了些,四圈只好把腰猫了猫。
他鼓足勇气,敲着黑漆大门的门环。一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妈子开了门。问:“你找谁?”
四圈说:“找……找……找玉翠。她是俺们掌……掌……掌柜婆。”
“你来吧。”老妈子把他领进前客厅。前客厅的摆设全变了。两张太师椅子和一张八仙桌子不见了,换成几个软乎乎地包着布的矮椅子,中间放的一个就像一张小床。
四圈没有敢往上坐。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皮鞋响声。
进来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梳着飞机头,穿了一身花条西服,脚上是一双红得发亮的大眼皮鞋,胸前小口袋里,还露出一角粉红色的手绢。
一阵浓郁的雪花膏和发蜡的香味扑进四圈的鼻子。他上下打量着四圈问:
“你找玉翠儿有什么事?”
他把刘玉翠叫做玉翠儿,这使四圈大惑不解。他不知道面前站的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他说着:“我……我叫四圈。她知道。我想见……见见她。"
那个人说:“她知道你来了。她昨天夜里打了八圈麻将,身子累了。她说,她不想见你。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