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范子愚转变口气说,“我当时就想,这个叛徒江醉章肯定不是我们的江主任。但是,为了把这个情况告诉您,免得将来一旦误会到您头上来了,您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我所以把有关的部分抄了回来。”
“拿给我看看。”
“您听我说呀,”范子愚胸有成竹地接连说下去,“我从北京回来以后,非常谨慎,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露一字。早就想把那个东西交给您看看,但没有机会单独见到您的面。有时在路上遇见了,我那个东西又不在身上;而且,路上也不便谈这些事。跟您约过两回,您总说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所以一直搁下了。前一段,我预感到文工团要整风了,我是头头,有可能挨整,并且可能要抄家。为了不让那个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偷偷把它背下来记在心里,抄来的材料一把火烧了。”
“是烧了吗?”
“烧了。”
“那就算了,不要再提起它,完全是同名同姓的误会。”
“我知道,决不会胡说八道的。”
“你要跟我讲的就这个事吗?”江醉章看看表。
“还有。”
“快讲吧!他们会到处找你的。”
“我说。”范子愚稍微思考了一下,“主任,现在他们给我加的罪名您知道吗?”
“我不了解,他们没有向我汇报。”
“简单地说是这样:一条是所谓书写反动标语,那是牵强附会扯到一起的;另一条是有一个人揭发我,说我议论过江青同志的私生活。这一条完全是假的,我根本不知道江青同志的个人历史,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说过。那个揭发的同志肯定是记错了人。主任,我现在背着冤枉,有话不许我说,我是不甘心的呀!我想请主任跟联合宣传队说说,让他们实事求是一点,您看行吗?”
“这……”江醉章紧急思谋着对策,“这个联合宣传队不是我们政治部派的,运动直接由兵团党委领导,我虽然是一个常委,只怕人家还是要听陈政委的呀!”
“主任,”范子愚好像并不着急的样子,从从容容地说,“身上背着冤枉的人,晚上连睡觉都睡不好,尽做恶梦,都是奇奇怪怪的。你看怪不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梦见我跟一个好朋友同路走,走着走着来到一条河边上。河里水流很急,往下一看,眼都花了。河上面只有一根独木桥,我那个朋友说不要两个人一起走,他先过去,我后过去。他因为怕不小心掉下河去把命送了,就把命交给我给他拿着。后来他过去了,一过去就回头把独木桥拆了,还要我把命扔给他。我正准备扔,旁边不知怎么突然跑来一个老头子,张着大嘴像要吃人的样子,对着我大喊:‘蠢猪!他过河拆桥,你抓着他的命还要扔给他。快给我吧!扔到我嘴里来,我一口就把他结果了。’我当然不愿意背叛朋友,就跟那老头子打起来,打着打着就打醒了。一醒,我就到您这儿来了。您看怪不怪,简直跟神话一样。”
“怪,怪,真怪。”江醉章很不自然地随口应付着。
“主任,”范子愚再一次提出,“既然是宣传队听陈政委的,那您就把真实情况向陈政委反映反映吧!别让我冤枉到死啊!”
“呃……这样,”江醉章态度和蔼地说,“你这个情况……当然……要实事求是。这样好吗?我把邬中同志找来,你当着我和他的面把真实情况详细讲清楚,让邬中同志记一记,他是党委办主任,上传下达的工作是该由他做。到时候我跟他两个先后去找陈政委谈,两个人谈的情况一样,作用要大一些。你看这样好不好?”
范子愚想了一下,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便同意了。
江醉章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是邬中同志吗?……哦!我是江醉章,我想请你到我这里来一下。……范子愚天不亮就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了,谈起他背了冤枉,我认为他那些情况值得重视。他们文工团连门都不让他出,还要偷跑出来才能见到我,你看这像话吗?所以请来一下,越快越好,行吗?……哦,哦,好,我等着,在二○九号。”他放下电话,对范子愚说,“他就来了,你等一等。”说完便走进盥洗室去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