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部长是写文章的吗?”
保卫干事愕然,没有回答,意思是说:“你装什么糊涂呢!”
“写文章的我一个也不认识。”彭其说,“我没有文化,不认识字,从来不看文章。”
“你这样的态度可不好啊!”保卫干事提醒说。
“什么不好?你告诉他,我是一个兵,他是秀才,秀才碰了兵,有理讲不清,不要来了。”
“你可要知道,你的问题还没有最后解决,跳河的事还没有算账,你们那个集团还在继续清查,不要以为保留了党籍军籍你就万事大吉了。”
“这个我晓得,再严重也不过是枪毙嘛!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不怕枪毙。”
保卫干事叹了一声,只得又去回话。
彭其坐在一把椅子上,将香烟倒过来拿着,吹去烟头上的白灰,借以消遣。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就自言自语:“看样子要戒烟了,坐牢是不许吸烟的。好,戒掉也好,烧炭的,哪有钱买烟?”
保卫干事第三次出现。
“陈政委问你,要不要同家属见见面?”
彭其蓦地站起来,将烟头往烟缸里一戳,说了一个字:“要。”
“那你跟我来吧!”
彭其大步走出门。保卫干事对两名警卫战士招了一下手,让他们跟在彭其身后走去。他们一行四人在保卫干事带领下,从大楼的这头走到那头,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默默无声坐了很长时间的许淑宜和彭湘湘忽见门开了,一齐站了起来,期待地望着门外。
彭其在门外出现。里外三双眼睛对望着,半天没有做声。湘湘控制不住了,声音失常地叫了一声:“爸爸!”哇地哭出声来,要朝门外扑去。许淑宜及时拉住了她的手,对彭其说:“进来吧!”
彭其这才移动脚步,像瞎子过桥一样,颤颤抖抖、伸伸探探地走进来。
外面的保卫干事吩咐警卫战士一个留在门外,一个跟进里面去。于是,有一个战士进来了,把门关上。
一家人走到一起了,湘湘再也不能控制,挣脱妈妈的手,扑到爸爸怀里。
哭声,满屋子的哭声。湘湘在放声嚎哭,只听见一声声叫爸爸,没有喊出一句别的来。许淑宜掩着鼻子抽泣,泣不成声。惟彭其没有声音,他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在女儿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