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秘书抢上前去,拽住了政委左边的空袖筒,来不及说明,往路边一拖。政委差一点跌倒,徐秘书将他抱住。火车呼啸着擦身飞驰过去,声浪如天崩地塌从头顶压下来,徐秘书心有余悸,抱着陈政委止不住剧烈地颤抖。
火车过去了,谁也没有看清是客车还是货车,陈政委从麻木中清醒过来,感到全身无力,手指僵硬地散开,发抖。
“政委,快回去,您的病又要发作了。”徐秘书焦急地喊道。
“不,不要……”陈政委把徐凯的手推开,自语道,“是我害的他……”
“怎么是您害他呢?”
“你不晓得,小徐,你还不晓得我们那些事,我们是死结同心一起参加共产的。这个半年,我……我拿刀子杀他。他不晓得我的难处,我跟他没有机会在一起谈谈,他以为我是自己要杀他的,他看到我……我当组长,我喊起来比别人的嗓子还大,我,总是讲‘不老实!不老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不恨别人,恨我,他恨我,他想不通,我刺伤他的心了,是我的罪过啊!我的罪过啊!小徐,你晓得吗?是我的罪过啊!”
“您别想得太……政委,现在还不能断定他是自杀了,说不定是到哪个地方告状去了呢。”徐秘书竭力安慰自己的首长。
“不,他到哪里告状?他又不是不晓得,那些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还难保呢!他不会去找什么人,只好找马克思。我晓得,小徐,你不要宽我的心了。我害了他呀!我害了他呀!我不该到北京来,两次都不该来。”
“不来怎么行呢?”
“住疗养院,早住进疗养院就好了,我不该呀!我害了他呀!”
“政委!”徐凯声音颤抖,流出泪来了,“我们往回走吧!我看您的心脏病……快回去吧!要是您有三长两短,我怎么交代呢?政委,您要为我想想,回去吧!我搀着您走。”
陈政委怜悯地望望徐凯的脸,缓慢移转身子,服从了自己的秘书。在徐凯搀扶下,一路往回走,还在不停地重复念叨着:“我害了他呀!我害了他呀!”
将要回到轿车去以前,徐凯提醒说:“政委,上车以后不要再念这些话了,压一压自己的情绪,没有办法呀!你知道司机是什么人呢?咱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果他是带任务来的……现在处处都要注意,没有必要多陪进去一个人,一点好处也没有。您看呢?政委,您要控制,有话回招待所再说吧!”
陈政委到底是能忍耐的人,听徐凯一说,将利弊一权衡,觉得在理,便点了点头。
轿车开动了。根据陈政委的要求,暂不回招待所去,至于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实在没有主意,只好叫司机决定,认为哪里应该去看看就往哪里开。一路上,徐秘书与司机多说了几句话,内容大致是:彭其失踪所以能叫陈政委十分着急,是因为彭其在空四兵团的党羽还没有查清,如果任其隐藏下去,将是后患。不能叫彭其轻易地死掉,必须把他找回来,带回南隅还要继续斗下去。司机似乎不太关心这些,也许是徐凯多心了。
从冰天雪地的夜晚过渡到天明,变化是不明显的,只是在看到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逐渐多起来了,才引起了注意。天上不再下雪了,只剩干燥的西北风还在吹得树枝上的冰棍互相撞击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昨夜大多数人都睡得很晚,因此早起的人不多,使人感到这个新春是懒洋洋来到这座城市的,没有受到特别热烈的欢迎;当然也不会把它拒之于门外,各家各户迟早总有人开门走出来。街上终于热闹起来了。
轿车在大道上缓慢地行驶,好像它是属于去年的,已走到终点了,油尽火熄了,仅剩一点惯性还能使它最后滚动几下。
“停车!”徐秘书突然喊道。
“什么事?”陈政委眼前闪过一道希望的火光。
“我看见一个人。”秘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