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罪!”他吐字含糊但很响亮地说了这三个字。
“低头!”
“会……低头的。”说完把头一勾,腰身却挺得笔直。
“彭其!”挽着袖子、把军帽戴在后脑勺上的范子愚走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顽固不化的反革命分子,竟敢把群众当成阿斗,欺我们心软,对你太客气是吗?群众是不好惹的!今天晚上要跟你算总账!你要是知趣的,就老实交代你的罪行,否则,我们今天就拼上了!”
“打倒彭其!”
“打倒反革命分子彭其!”
“彭其,交代!”
“交代!”
“交代!”
一声喊,愤怒的人们把他团团围住,无数个拳头挥到他头顶上,额前,眼前,鼻子跟前,只是还没有一个是挨着了皮肉的。彭其像庙里的判官一样,板着面孔,连眼都不眨地站着,任他们怎样张牙舞爪,他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怒吼的高潮过去以后,他仍旧仰头望着毛主席,更加含糊不清地说:
“毛主席,我向你……交代!”
“说!”
“快说!”
“我们等不及了!”
“没那么好的耐性。”
“同志们!大家安静安静。”范子愚喊道,“彭其已经表示要向毛主席交代了,我们就听他交代吧!耐心一点,暂时不要喊口号,让他坐下说好不好?”
“坐下吧!”
这时,有一个女学员给他把掉了的那只皮鞋拿来了,他望了那女孩子一眼,是一张带着稚气的面孔。又有人以平和的声调提醒他:“把扣子扣上。”一看,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同志,脸上并无敌意。彭其的心里闪动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念头,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人们搀着他走到旁边去,那里不规则地摆着好几条凳子,让他坐的是一把有靠背的椅子。他平稳地坐下了,简直是坐在刨花堆里。面前是一个高高的破竹篓,堆满了刨花,左侧地上是木屑和刨花混在一起,脚下也是踩着松软的刨花。他开头有点奇怪,后来一看别人都坐在刨花里面,也就不奇怪了。大概是仓促安排的,没有来得及收拾吧?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