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过多地倾诉或被曝光关于自己的“不幸遭遇”,实在是男人的不幸:男人, 特别是小农意识浓重的男人,总爱无休止地夸大自己的沧桑。
因为以上原因,因为各大媒体接踵而至而我不得不配合,我感到极度厌倦的同时自我地 封闭。事实上如果经济这玩意赏脸,我实在更愿意就一包烟、持一瓶酒独自消化这些贫困和 尴尬——随着官方的关注和媒体的长驱直入,我日渐被洗劫一空。而从前,尽管我穷得叮当 响,我依然穷其心力来守护和经营自己的心灵家园。家园里生活的我有好高鹜远的愿望,有 张扬坦荡的个性,有苍旺凌厉的思想——最主要的,我有正常的随意的生活作风或生存方 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我心灵的家园破败不堪:言行举止,都得像个特困— —自强——优秀的“人”所必备的气息。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适合那种模式;我为此活得很痛苦,我为此直至今日方给你提 笔。
我家庭贫困的原因主要是家道中落: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家中顶梁柱哥因车祸去世, 接下来大姐、大哥的女儿和一生勤苦的老母摘走的最后一个果实。我双手敬奉给你的笔端, 若兴之所至随你笔走龙蛇——我将不想用“死猪不怕开水烫”来解脱。
打工回来后我自学考上了大学。这部分的情况请参阅《中国教育报》×年×月×日三版 和《中国青年报》×年×月×日二版。有劳。
上大学后,由于贫困所带来的生活窘事时有发生。但在媒体及官方“入侵”之前,这种 贫困造成的“心灵与心理上的痛苦”我尚能勉力应付,因为我有强大的心灵家园势力做后 盾,所以这些痛苦就变得远不及“内裤事件”来得深刻而尖锐。
我现在唯一想的是考研,其原因是我迫切想尽早离开目前的环境而再不愿去适应它。本 来就眼高手低的我眼下最想做的事是重建自己的心灵家园。难有勇气去想象没有心灵家园的 我怎样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建明先生,我现在真的非常非常痛苦,虽然我内心没有理由怀 疑你们这些记者、作家探望贫困大学生的动机有任何不好,然而作为贫困生的我们中间有许 多人依然保持那种“虽然我们一无所有,但我们的心灵拥有整个世界”的近乎阿Q式的“精 神富有”乞丐。
但愿这迟到的汇报能给你有所帮助。谢谢你的看重。祝你工作愉快。
此致× 1998年元月8日我所以没有把这位现在就读于海南某校的同学的真名署 上,是因为这封属于我们俩人之间的私人信件未经他本人同意在这里发表的。我很遗憾至今 仍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位同学不仅是个非常坚强的青年,而且很有才华,他随信寄给我的一 篇他写的散文《流浪如逝》,读后叫人五肠回荡。后来我查阅《中国青年报》上有关介绍他 靠打工、流浪上大学的事迹,令我一夜未眠。
那是一个真正的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