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十二点后通知我才准睡觉,五点钟就喊我起床。天天想什么时审就把我拉去。真打 得要命呀!有一次三个壮男人把我推倒,围着踢我。浑身上下不分地方使足劲踢,鼻子哗哗 流血,他们就用我抄写的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堵鼻血,嘴肿得多少天没法吃东西,每次我 都以为这回要把我打死了。
他们整人的法子可多了。有时叫我手棒着一大堆铁链子围着椅子跑,不许停,一直昏倒 下来。有两个小青年最凶,他俩把我举起来,一个抓住头,一个抓住脚,像拧洗过的床单那 样拧,全身骨节都要折了那么疼,疼得我一喊,他们就打开留声机放唱片,把声音放得特别 大,好压过我的喊声。
我当然不能承认,我认了,他们就会拿这东西去逼老刘,老刘非死不可了。我想,我宁 愿自己叫他们整死,也不能叫他们把老刘整死。
他们还有个办法,就是经常饿我,有几次一天多不给我一口东西吃,饿得我把草垫子的 稻草抽出来塞在嘴里嚼,硬咽下去,成牲口了。后来我吃饭时常常剩下半个窝头藏在稻草 里,预备挨饿时吃,可有时用上它时已经长绿毛了,吃得拉肚子。
往后我也学精了,不硬顶,干脆胡说。
他们问:“你在俱乐部跟谁打过牌?”我就说:“跟蒋介石和宋美龄。”
他们问:“你们留着那套旧军装干什么用?”我就说:“每天穿一会儿,纪念国民 党。”
当他们知道我存心胡说,整我整得更凶。一天,他们对我说:“你升级了,今天枪毙 你!”就拿棉袄盖上我的头,押上一辆吉普车,跑了一个多钟头,其实就在工厂后边盐滩上 来回乱转。然后拽下车推进一间破屋。一排排人,全是官,还有穿军装的人。他们的问话很 横:
“你的发报机呢?”我说:“扔进河里了。”
他们又问:“电报机的图纸哪儿来的?”我说:“在新华书店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