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所有资源 » 文学经典 » 当代小说 » 1934年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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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陈文治的再次浮出。

  枫杨树老家的陈氏大家族中惟有陈文治家是财主,也只有陈文治家祖孙数代性格怪异, 各有奇癖,他们的寿数几乎雷同,只活得到四十坎上。枫杨树人认为陈文治和他的先辈早夭 是耽于酒色的报应。他们几乎垄断了近两百年枫杨树乡村的美女。那些女人进入陈家黑幽幽 的五层深院仿佛美丽的野虻子悲伤而绝情地叮在陈文治们的身上。她们吸吮了其阴郁而霉烂 的精血后也失却了往日的芳颜,后来她们挤在后院的柴房里劈拌子或者烧饭,脸上永久地贴 上陈文治家小妾的标志:一颗黑红色的梅花痣。

  间或有一个刺梅花痣的女人被赶出陈家,在马桥镇一带流浪,她会发出那种苍凉的笑容 勾引镇上的手工艺人。而镇上人见到刺梅花痣的女人便会朝她围过来,问及陈家人近来的生 死,问及一只神秘的白玉瓷罐。

  我需要给你们描述陈文治家的白玉瓷罐。

  我没有也不可能见到那只白玉瓷罐。但我现在看见一九三四年的陈文治家了看见客厅长 案上放着那只白玉瓷罐。瓷罐里装着枫杨树人所关心的绝药。老家的地方野史《沧海志史》 对绝药作了如下记载:

  “家宝不示。疑山东巫师炼少子少女精血而制。壮阳健肾抑或延年益寿不详。”

  即使是脸上刺梅花痣的女人也无法解释陈家绝药,她们只是猜想瓷罐里的绝药快要见底 了。这一年夏末初秋陈文治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村里仓皇乱窜,他甩开了下人独自在人家房前 屋后张望,还从晾衣架上偷走了好多花花绿绿的裤衩塞进怀里,回家关起门专心致志地研究 。那堆裤衩中有一条是我家老大狗崽的,狗崽找不见裤衩以为是风吹走的。他就把家里的一 块蓝印花包袱布围在腰际,离家去拾狗粪。

  狗崽挎着竹箕一路寻找狗粪,来到了陈文治的黑砖楼下。

  他不知道黑砖楼上有人在注意他。猛然听见陈文治的管家在楼上喊:“狗崽狗崽,到这 儿来干点活,你要什么给什么。”狗崽抬起头看着那黑漆漆的楼想了想,“是去推磨吗?” “就是推磨。来吧。”管家笑着说。”真的要什么给什么吗?”狗崽说完就把狗粪筐扔了跑 进陈文治家。

  这事情是在陈家后院谷仓里发生的。那座谷仓硕大无比,在午后的阳光下蒸发着香味。 狗崽被管家拽进去,一下子就晕眩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生谷粒。他隐约见到村里还 有几个男孩女孩焦渴地坐在谷堆上,咯嘣咯嘣嚼咽着大把生谷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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