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伟看着那个始终沉默着的眼泪汪汪的小女孩,她穿着件蓝底碎花布袄,梳着 两根羊角辫,头发又黄又稀,尖尖的下巴,一双极其宁静的大眼睛。
于伟掏出五百元钱递给那个小女孩:“这是叔叔送你的,等你将来上学当学费 用。”又转身对那女人说,“以后家里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们说,还有老大、老 二的学费,我们包了。”
那女孩子却朝后退了一步,然后缩在墙角,将双手背到身后,呆呆地看着。她 突然“哇— ”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要小弟弟,我要小弟弟!”
她如火山爆发般的哭诉将熟睡的婴儿给吵醒了。炕上的孩子一骨碌爬起来,也 跟着哭了起来。女人忙着去抱炕上的孩子。我们都起身去看那个孩子。他撇着小嘴 哭个不休,他那圆溜溜漆黑的透出聪颖之光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当他发现我和于伟 后,他不哭了,而是紧紧偎在女人怀里怯怯地看着我们。
“他有些认生,今天晚上可能你们要遭些罪。”女人说,“不过三四天以后就 会好的。”女人俯身亲了亲孩子的脑门,“你们亲他时不要亲腮帮子,那样小孩容 易流口水。”
我们点头称是。
“让我再喂他一遍奶吧。”女人说,“让他吃饱了再走。”女人解开上衣的钮 扣,于伟连忙走开去哄那个抹着眼泪的小女孩。一只松弛的乳房耷拉下来,乳头不 是草莓色,而是深褐色,孩子一口叼住奶头,很香甜地吮吸起来。屋里一片寂静, 只看见灯下的女人用力挤着奶,她恨不能将所有的乳汁都喂给他,孩子无忧无虑地 鼓着腮帮边吃边望着他的妈妈。吮奶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亲切。我几乎没有勇气从 这个女人的怀中抱走这个孩子了。喂过奶,女人又亲了亲他的脑门,然后将他放到 炕上用线毯包好,颤抖着递给我。我紧张得几乎窒息,喘着粗气接过这个孩子。孩 子一被我抱起便呜呜哭了起来,他挣扎着,想伸出小手去抓他的妈妈,女人泪流满 面地说:“你们快走吧。”
我和于伟连忙朝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那小女孩上来抱住我的一条腿不放, 并且用牙齿来咬我的腿,幸而我穿着毛裤,没有感觉到强烈的疼痛。女人上前一把 扯走女孩子,我们走出门后听到屋里传来哀恸的哭声。
我们连忙上车,于伟发动着了车,孩子一直哭个不休,我忙得满头大汗,不知 所措,也跟着哭了起来。
那轮血红的夕阳已经沉落了。暮色浓浓地笼罩着八方台镇,于伟打开车灯,我 们朝镇外走去。一路上我们没有碰到行人。出了镇子后,前方的道路宽阔起来,起 伏的原野一望无际地袒露在我面前。那孩子渐渐止住了哭声,惊奇地看着前方的道 路。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也不再流泪了,于伟侧头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我们的孩子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