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被吓得激灵一下,起身为我去端豆腐脑,待她转身的时候我又大喊一声: “外加一个白面馒头!”
几个民工发出窃窃的笑声。
老板娘端来了豆腐脑和白面馒头,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然后她歪着身子挑衅地 看着我。
“再给我来碟花生米和咸菜!”我仍然大声说。
“我耳朵不聋。”她摇摆着身子说,“你一大早晨跟我喊什么呀?都是南来北 往的客,大家客气一些不好吗?”
我装做浑然不觉地继续大声说:“我说话真有那么大的声音吗了!不会吧?! 我怎么没觉得?!你们说我刚才的说话声吓着你们了吗?!”我转向那几个民工, 他们笑得嘴中喷出白花花的豆腐脑。
老板娘终于被我给气精神了,对待下面进来的客人就不那么蔫头蔫脑的了。我 心下想:这才像个老板娘的样子。而我自己也因为大声说了一通话神清气爽,我吃 光了豆腐脑和馒头。花生米卤得时间过久,味道和颜色都不好,使我联想到死人的 脚指头,所以全部剩下了。
吃过饭,天蒙蒙亮了。我走出餐馆,发现做小买卖的人已经出现在各个街角了。 有人吆喝馅饼,也有人吆喝瓜果糖茶,还有人在卖热气腾腾的包子。我进售票处买 了一张票,然后来到长途车前。司机正钻在车下用炭火烤车,跟车的女孩子因为穿 着单薄而冻得哆哆嗦嗦的。我是第一个上车的人。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霜花,我用 指甲轻轻刮着霜花,不觉刮透出一个婴儿的轮廓。晨曦就透过晶莹的划痕朝我涌来, 那婴儿呈现出金黄色,毛茸茸的,分外可爱。立时我想起芦苇,眼睛便湿了。
我到达鱼塔镇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我是长途车上最早下来的乘客。汽车像甩 一个弃儿似的将我丢在远离镇子的路口,就加大马力朝楚天坝去了。我像落了群的 孤单的羊一样东张西望地朝鱼塔镇走去。天色寡白寡白的,太阳呈现着贫血的憔悴 姿态,不远处的鱼塔镇在原野上像块补丁似的贴在那。我没有碰见任何行人和牲畜。 当我走进镇子,也没有看见炊烟升起,只有老羊倌的家散发出烟火气息。那头牛仍 然在厕所旁垂头站着,它的身上沾满霜雪。我一直朝那片静悄悄的原野走去,我太 想在此时见到那个神秘的牧羊人了。
冬日的天空因为与大地苍茫的色调相近而没有太大的反差,所以天与地之间分 野不明,天也就显得低了许多,这使得原野相对获得了一种视野上的开阔。我一眼 便望见了原野上那缕炫目的黑色,他被周围翻涌的白色包围着。那便是羊群中的牧 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