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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七年——九八八年

我记得八七年二月是我的好运月,当时引人注目的三家刊物《上海文学》、《北京 文学》、《解放军文艺》同时在二月号上发表了我的短篇。奇怪的是,自此没有谁来阻 扰我的强烈的发表欲望了,那些周游全国的稿件一一有了令人满意的答复,自此上帝开 始保佑我这个被文学所折磨的苦孩子。
这年《收获》杂志发表了我的第一个中篇《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收获》杂志从 此成为我最理想的投稿阵地,后来他们每年都以重要的版面登载我的作品,这种合作关 系一直延续至今。
我觉得我应该结婚了,于是我和我妻子就结婚了,现在翻开我的结婚照,一副肥头 大耳红光满面踌躇满志的劲头,过早认为自己已经功成名就。
八八年一年我发表了无数作品,其中许多是八六年前的作品。开始有评论家评论我 的作品,我偷偷地屏住气看那些评论,然后对朋友说,我不看评论家的东西,他评他的, 我写我的。

一九八九年

一九八九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不必从头细说。我只记得我的生活在这一年里变化 太大了。
我女儿天米是这年二月出生的,我做了爸爸,对于妻子和女儿我都有太多的愧疚。 我一个人在南京过追逐自在的日子,妻子在苏州拉扯着女儿。我的懒惰和自私几乎酿成 过大祸,那是妻子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回苏州,恰巧妻子那天原因未明地咯血, 是在深夜,妻子用脸盆接住那些血,她见我睡着了不忍叫醒我,但我醒来了,我看见了 脸盆里的半盆血。但我说,怎么吐了这么多血?说完就又睡着了。我妻子第二天住进了 医院,医生说若再拖延就大人孩子都危险了。我惊出一身冷汗,在医院陪伴妻子时,我 经常接受一种残酷的拷问,你是人还是畜牲?我当然要做人,也许我的懒惰和自私的习 性从此有所好转了。
八九年国庆节前夕。我母亲被检查出患了癌症。母亲辛劳了一辈子,拖着病体带了 四个孙子、孙女、外孙女,她一辈子的生活目标就是为儿女排忧解难,当知道了癌症结 果时,我们一家人都陷人了一种绝望的境地。我自欺欺人地期望于现代医疗技术,但心 里已经有一块可怕的阴影挥之不去。
我母亲动手术后的某天,我在去医院的路上顺便拐进邮局,买了一本刚出版的《收 获》杂志,上面登载了后来给我带来了好运的《妻妻成群》,现在我常常想起这里面的 因果关系,想想就不敢想了,因为我害怕我的好运最终给母亲带来了厄运,当我在我的 文学路上“飞黄腾达”的时候,我母亲的生命却在一天天黯淡下去,我无法确定这种因 果关系,我害怕这种因果关系。
我记得母亲从手术室出来之前,医生已经宣布母亲的病不可治愈了,我记得我当时 想掐住医生的喉咙,不让他说出那句话,但最终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了。一九九 0年
炎夏之际,我抱着牙蜒学语的女儿站在母亲的病榻前,女儿已经会叫奶奶,母亲回 报以宁静而幸福的微笑。我在一边心如刀绞,深感轮回世界的变幻无常,我有了可爱的 女儿,慈爱的母亲却在弥留之际。
七月母亲去世,她才五十六岁。

一九九一——一九九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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