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没亮,茶水章便送走了珍妃,刚回到自己房间想睡一会儿,小回回突然悄悄来 了,说李总管有急事在总管值房等他。他不敢怠慢,喝了碗红米粥便匆匆赶到内廷总管在的 西铁门。
李莲英见到茶水章心里非常高兴,连忙请他入座。
前些天,慈禧不知从哪儿得知珍妃晚上化装成太监,偷偷跑到光绪那儿过夜,而他特意 派到珍妃身边的平儿,却什么也不知道。为此慈禧将他臭骂了一通。因为平儿是他保举的, 将她放在珍主子身边,就是为了了解那边的情况,而平儿竟然连这种事都不向他报告,甚至 她也蒙在鼓里。慈禧骂他,他骂平儿。但骂人只得解气,总不能骂出个所以然来,为此,他 特意让小回回叫来了茶水章。
“老哥!听说前些天夜里珍主子偷偷溜到养心殿,有没有这等事?”两人喝着茶,李莲 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没听说呀。”茶水章心里一愣,脸上却笑呵呵的。
“身为宫监首领,你会不知道?”李莲英急了,“听说她化装成太监,夜里去一大早便 离开了。”
“老叔!我真不知道。你想想,我虽说过去是万岁爷身边的旧人,但现在却是他身边的 新人,这种事能让我知道?”
李莲英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不说话。“要不我回去找下面人问问?”茶水章见他不说话, 不知他在想什么,试探地问。
“那就不必了,这事儿只能由你自己私下打探,否则万岁知道了,不但你倒霉,我也跟 着吃不了兜着走… ”
茶水章拿起茶几上的水烟袋。填了一壶烟丝,抽着烟没说话。
“昨夜里谁在万岁爷身边坐夜儿?”李莲英突然问。
“这… ”茶水章装起糊涂。他拍着脑门,说自己记性坏透了,“这两个人名字就在嘴 边,怎么一下子叫不出来?你放心,我回去查查。”
“不用查了。”李莲英两眼盯着对方笑了笑,“我已经查了,是姓常和姓黄的太监,不 过他俩半道上让人支走了,是你顶了他俩的班。老哥,这究竟怎么回事儿?”
茶水章脑门子轰的一声,额前鼻尖顿时渗出一片细汗,心想完了,他既然连自己坐夜的 事儿都知道了,珍主子昨晚来养心殿的事肯定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低着头,躲着李莲英的眼 神,双手抱着水烟袋,他不愿从自己嘴说出这件事,哪怕对方已经知道,他也不肯,于是他 死死咬紧舌头不出声。
“老哥,我不是存心打探你那边情况,实在是老佛爷盯得太紧,没办法才查了一下,绝 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其实李莲英并不知道珍主子昨晚上去那边的事。他以为老实巴交的 茶水章顶替其他人值夜,是为了查实珍妃的事,绝不可能跟珍妃串通一气的,对这后一点, 他是非常自信的,他了解茶水章,他不愿意伤害任何人,既不想背叛老佛爷,也不愿得罪皇 上,但在关键时刻一定会站在老佛爷一边。他笑了笑。不再追问,因为刚才说穿了对方心 事,已经令茶水章非常尴尬。
对方没有刨根就底追问珍主子的事,虽令茶水章大大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更加担心,因 为李莲英连自己替人顶班守夜的事都能查出,珍主子的事儿迟早会让他查出,自己有心想替 皇上瞒天过海怕也办不到啊!他离开总管值房,一路回到养心殿,心里思忖着究竟是谁将他 替人坐夜的事报告李莲英了,要不要提醒皇上。要是告诉皇上,万一他知道有人暗中监视着 他和珍主子,一怒之下将李莲英叫来一顿痛骂,那不是把自己卖掉了?
如果不告诉他,李莲英的后台是老佛爷,这里头的关系非常微妙,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 来,作为奴才岂不是对万岁爷不忠?想来想去,他都觉得不妥,怎么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
慈禧将吟儿放到下面做了几天粗活,每到抽烟时便惦着她的手法熟练,烟丝晾得不干不 潮,烟味儿特别正,没过两个月又让刘姑姑将她调回身边。经过九死一生的大难,加上荣庆 那边没指望了,短短几个月,她人老成了十岁,说话做事更加稳妥周全。先前那种活泼劲儿 没了,但无论什么时候在人面前,脸上都挂着不甜不淡的笑容。
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一天出宫后找到荣庆,亲手向他讨回属于自己的一缕青丝,彻 底了结他俩之间的恩怨。如果方便的话,她会当面问问他们家退亲的事。她不止一次在心里 想过,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这一切都是命!她谁也不怨,只是问问而已,问过了,然后 一死了之,以表示她对他始终不渝的爱,这就足够了。她一夜一夜地想着这些事,似乎这是 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想做也该做的事,除此而外,她再也看不到将来的日子对她还有什么意 义。
作为主子,通常对一个奴才的变化不会放在心上。但聪明过人的慈禧除了觉得她用起来 比先前更顺手外,同时感觉到她身上某些改变。她喜欢吟儿身上那种灵气,喜欢她踢毽子时 那股活泛劲儿,甚至暗暗欣赏她的忠诚和仗义。这就是当时她在宫中哭祭秀子,慈禧不忍心 杀她的原因,最后终于找了个由头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