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珍儿说得对极了。”光绪怎么能不喜欢珍妃,闷在心里一肚子气没人说,她三 言两语便切中要害,句句说到他心里。接着他又告诉她,受康有为上书影响,许多官员,包 括两湖总督张之洞等一些封疆大吏在内,纷纷上书朝廷,没想主理朝廷部阁大臣们竟敢压下 这些奏本不报,要不是翁同和大学士和杨深秀等人即时上报,光绪根本见不到这些支持改革 的意见。
“这叫不像话!皇上广开言路,他们倒好,堵个水泄不通!要是各部各省全学着样儿, 您就什么话也听不着了。”珍妃一听这事比光绪还着急,“皇上对这种事决不能手软!”
“那倒是,只是牵扯六部堂官,法不责众啊。”
“皇上还没瞧出来?人家是拧着劲儿跟您叫板呐。”
“你意思是他们串通一气了?”
“臣妾听翁老师说,那些王公,老臣们近来活动得厉害,成天往太后那边跑,一心想把 皇上拱下去呢。”珍妃几乎本能地认为这事儿和慈禧有关。在这点上她与慈禧一样,一旦对 方有什么大的动静,她总想到慈禧,正如慈禧听到光绪这边任何不顺心的事,也认定是珍妃 的坏主意。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都是强女人,因此天生相克。几乎所有问题,光绪都跟她 心往一处想,唯独沾到他的皇爸爸,他总觉得珍妃太偏颇,究竟他是从小在慈禧身边长大, 亲情太深的缘故,还是他本能地畏惧对方,一碰到跟慈禧有关的事儿便绕着走。也许两者都 有。
“皇上是不是不信我说的?”珍妃见自己提到慈禧光绪便不说话,心里更替他着急,她 坚信一条,如果光绪对慈禧狠不下心。对她抱有过多的奢想,他要想当上名副其实的皇帝是 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在朝廷实行新政。这不仅仅因为她和慈禧这种婆媳关系一向不怎么好, 或是她们类似的性格令她俩走不到一块,这其中还有一种女人的直觉。
“新政谁也挡不住,不论是谁,谁顶着谁就回家抱孩子去!”光绪愣了一会儿,终于咬 牙切齿地说。
“皇上真要这样想,那就不能顾及法不责众呀,”珍妃步步逼紧。
“这… ”光绪摸着下巴上一片短短的胡茬,犹豫不定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显然下不了 决心。
“皇上,您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就得狠下心来,杀一儆百!”
“难道将礼部六位堂官一律开缺?”
“依我看没有什么不可!”珍妃觉得他要是迈不开这一步,成日纸上谈兵,那下一步什 么事也做不成:“这些人不是成天叫着祖宗大法吗?皇上就以‘堵塞言路,有违祖训’为 由,先将这些人撤了,这样不但向天下昭示皇上改革的决心,更鼓励其他人一心一意为新政 效力。”
“好!就按你说的办。”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动的光绪突然在珍妃面前站住,两眼盯 着她,心里不得不佩服她敢作敢为的气派,同时在她身上看到与慈禧相似的某种东西。他情 不自禁地想起慈禧说过珍妃喜欢抓权,并暗示他小心提防。也许身处权力巅峰的人,一旦碰 到权这个字,哪怕是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会本能地有一种提防。想到这儿,他脱口而出,夸 奖中隐含着一丝试探:“珍儿!你要是个男儿,朕一定让你掌管军机处,你一定会成为我最 得力的助手。”
“不,臣妾不要做男儿,更不想掌管军机处,我只想做现在的女儿身,能一辈子陪在皇 上身边,伺候皇上,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珍妃扬起两道弯弯的秀眉,乌黑的眼睛深情地 望着光绪,显然她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对方隐藏着的某种试探。
光绪被她诚挚坦然的剖白所感动。他为自己一瞬间冒出的疑虑深为内疚,心想明明皇爸 爸是个喜欢揽权的人,才会对珍妃生出这种想法,自己竟然也会这样想,实在是太不应该。 他一边在心里责备自己,一边伸手将珍妃搂进怀中,温存地亲她脸和脖子,一边喃喃絮语: “也许是老天爷要中兴大清国,特意把你赐给了我。”
“不,是老天爷恩宠我,才把皇上赏给了我。”珍妃依偎在他怀中,竟然忘了君臣之 礼,说皇上是她的人。光绪笑笑,纠正她的口误:“我应该是四百兆臣民的皇上才对。”珍 妃紧紧搂着他脖子,身体像鱼儿在他怀里扭动,轻声在他耳畔说:“皇上是万民的皇上,但 也是珍儿的男人!”她边说边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被她主动亲了一下,本来就心猿意马 的光绪浑身像干柴被火点燃,心窝里顿时涌出一片暖流,随着炽热的血在身体内涌窜。他再 也不顾及君臣礼仪,双手操起她腰身,突然将她抱起,向屏风后纱帐斜卷的龙凤床走去……
茶水章独自坐在西暖阁困得不行,听着西长街传来沉沉的更鼓声,恨不能用火柴棒撑住 上下眼皮。替万岁爷守夜,他不敢有半点马虎,连靠在茶几上打个盹也不敢,更不用说在这 种时候叫手下人来这儿顶替他。为了撵走瞌睡,他索性出了西暖阁,在万岁爷寝宫外黑黑乎 乎的大殿里来回走着,殿外的寒气令他头脑一下子清醒许多,不像人在暖阁里昏昏欲睡,瞅 着东暖阁紧闭的宫门,不由得生出许多想法。他深知万岁爷与珍主子情同意合互相恩爱。别 的不说,他来这儿当差后就没见过万岁爷召过其他宫妃,包括隆裕皇后和珍主子的亲姐姐在 内,皇上心里似乎只装着珍妃一个人,一天见不到她都不行,哪怕做做样子召见一下皇后和 其他人都不肯。对这事儿不但皇后和其他宫妃心里有怨言,慈禧也同样心怀不满。他不明白 为什么皇上明知许多人不满,特别是老佛爷对这一点非常吃紧,甚至想在这上头抓珍主子把 柄,而皇上却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半点顾忌。
俗话说“儿大不听娘使唤。”记得皇上小时候非常听老佛爷话,她让他向东他绝不敢向 西,这不仅是怕她,其中也包括对她的崇敬和信任,自皇上成人后,特别他亲政以来,他与 慈禧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母子关系便渐渐生出一丝裂痕。有人说他们娘儿俩政见不合,也有 人说是他让珍主子迷昏了头。对前一条,他从来不敢也不愿多想,但对后一条,他却有自己 的想法。他觉得皇上才三十不到,慈禧已经眼看往六十四上奔了,万岁爷喜欢她的日子长着 呢,只要老佛爷不在了,他想怎样喜欢就怎样喜欢,含在嘴里抱在心里论谁也管不了。所以 现在皇上该悠着点,哪怕再喜欢珍主子,不论为了大局还是为了顾及慈禧的情绪,都该收敛 些。不能让人觉得有了媳妇忘了娘。更何况皇上一心想要有一番作为,离开了慈禧的支持是 不行的。
这也许就叫旁观者清。对这一点他看得非常清楚,作为皇上身边最贴心的奴才,他多么 想提醒皇上啊,然而他不能也不敢。这些话一旦从他嘴里说出,万岁爷与珍主子一定认为他 在帮老佛爷说话,再贴心的话也让人觉得他有外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