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宫,承德也是宫。废什么话呀!”
“我不去!”
“嗬嗬,有叫板的了?”元六没想到他敢跟自己顶嘴,故意逗他,“我这两天儿耳背, 没听见!”
“我不去承德!”荣庆倔犟地挺着脖子又说了一声。话音刚落地,元六便上前狠狠给他 一记耳光。荣庆长这么大,从没给人打过,只觉得脸上一片热辣辣的,两眼直冒金花。他愤 怒地冲到元六面前想动手,站在元六身后早有准备的几名禁军没等他动手,一起上前将他按 在地上。元六大叫一声:“传军法!”禁军们立即褪下荣庆的裤子,一名禁军举起军棍看一 眼元六,小声问打多少棍。
“直到叫饶了算。”荣庆是恩老爷外甥,元六本想意思一下,但想到恩老爷再三交待要 好好调教这位从小娇惯的少爷,因此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元六这边话声一落地,那边军棍 已经落在荣庆的皮肉上。
荣庆趴在长条木凳上,双手死死抓住条凳的两条木腿,忍着一阵阵剧痛硬是不出声。开 始他还觉着皮肉疼,后来只觉得屁股发麻,再后来几乎没知觉了。木棍打在他皮肉上发出闷 闷的响声,耳边响着叫板的声音:“二十五,三十,三十五… ”他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远, 越来越轻,最后他两眼一黑,什么也听不见了。
半夜,荣庆让一泡尿憋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棚子里一片漆黑。他想下炕去撒 尿,刚一翻身,这才觉得哪儿哪儿都疼得不行,特别屁股蛋更是碰不得。他咬着牙下了地, 向棚子外边尿桶走去。裤子粘着屁股上的血肉,每走一步,伤口便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元 六这狗娘养的!他一边挪着步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元六是二舅的部下,二舅让他关照我, 他就是这么关照我的,再这样关照下去,这条命非送在他手里不可。
他撒完尿,站在茅棚边望着四下黑乎乎的荒野,突然冒出逃走的念头。脑子里一浮出逃 跑的想法,心顿时紧紧揪在一起。对!绝不能跟着元六去承德那鬼都不生蛋的地方,人在京 城,虽说见不到吟儿,但却能感到她的存在,隔着高大的皇城,他和她毕竟头上顶着同一块 蓝天。去了几百里外的承德,那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他咬着牙,忍着伤痛,一拐一瘸 地贴着营房墙根悄悄向北宫墙摸去,因为身子受了伤,走得特别慢,一顿饭功夫才走到南宫 墙边。
“哪一个?”随着叫声,远处闪过两条人影。荣庆知道是查夜的岗哨,慌忙趴在墙边的 草丛中一动不动。岗哨一边呛喝一边向他藏身处走来。他趴在地下,两眼盯着越走越近的岗 哨,心想完了,要让他们抓回去,跑不了一顿毒打还不说,还可能连累二舅和家里人… 突 然,身边不远处草丛中“呼啦”一声蹿出一只野兔。二名禁军吓了一跳,盯着兔子消失的方 向愣了半天神,这才转身走了。
看见二名岗哨走远,荣庆心中暗喜,认为老天爷帮了他忙。他悄悄从地上爬起,贴着墙 根向东走。前些天他就发现那边的宫墙比这边矮,而且残旧不全,有几处缺口堆着石料和砖 块等着修,从那儿爬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他走了没多久,便觉身子特别疲软,脚下轻飘飘的吃不住劲儿。他扶着墙站在那儿喘 气。迎着凉嗖嗖的夜风,脑子特别清醒,想到能从这儿逃回京城,不用跟元六他们去承德, 心里立即生出一股劲儿,迈着大步向前方一处缺口走去。刚走到那儿,一条黑影突然站起。 黑暗中响起闷闷的声音:“荣少爷!你胆子也太大,竟敢当逃兵!”
一听那声音荣庆顿时傻了,真叫冤家路窄,偏偏是元六。他站在那儿堵住荣庆去路。
“… ”荣庆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这才一顿‘竹笋炖肉’,您就不辞而别了?不够意思呀!”元六嘴里说着俏皮话,脸 上却非常严肃,“你想往哪儿跑?你想过没有,你能逃到天上去不成?就算你逃得了,谁敢 窝藏一个逃兵?”
“我… 我哪儿也不去,我回家… ”
“哈构构… ”元六听后大笑,“回家?回家也没你的香饽饽。不论你是回自己家还是 你舅老爷家,咱俩打个赌,不到天亮,就有人把你送回来!”
“你… 你胡说!”荣庆从没想到这一层,嘴上硬,心里却暗自发慌。
“元六说话,从来有板有眼。跟你实话实说,你就是你舅爷送来的,你爸爸托咐的!他 们二位叫我杀杀你的性子。你要识时务,乖乖跟我回去。”
“要是不回去呢?”荣庆低声说,口气比先前软多了。
“那也随你意。今儿我元六绝不拦你。”元六双手抱在前胸,不动声色地笑笑,“叫我 说,那叫瞎掰。狗肉不上桌。你少爷坯子,就不是这个材料儿!走吧走吧,回家眯着吧。天 打雷轰我顶着,省得跟你生不完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