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吟儿吓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实在是太烫了。我,我… ”
“还敢多嘴!”
吟儿再也不敢说话,一身湿淋淋地站在那儿。“跪下!”秀子一声怒喝,吟儿心里一 惊,她瞅着地下摔得粉碎的茶杯发呆。秀子指着杯子碎片,“就跪这儿!”吟儿抬起头,似 乎想求秀子,看见对方那一脸的冷霜,咬着牙跪在茶杯摔碎的瓷片上跪下。一阵钻心的疼痛 从膝盖处传来,眼泪立时涌上她眼眶。秀子若无其事地又取来一只同样的杯子,塞到吟儿手 里,再次提起水壶,将滚开的水倒进杯子。
“还烫吗?”过了一会儿,秀子淡档地问。
“不,不烫… ”吟儿一连声地回答。
“那好,不烫再换一杯。”秀子边说边将杯中的水倒了,重新倒了一满杯开水。
吟儿跪在地下,只觉得浑身哆嗦,前心后背沁出一大片冷汗,这时她已经不知道是膝盖 疼痛还是手指上的的痛,哪儿比哪儿疼得更厉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也得忍住。反正 进宫了,无论受多少罪多少苦,她都不在乎,只要有一天她能放出宫外,能再见到荣庆,能 跟他在一起,纵然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罪,她也心甘情愿!正如她多少次夜深人静时,一次 又一次用这个念头安慰自己,就算这些苦累是替荣庆受的。一想到这儿,她果然安心多了, 手上腿上也觉得不像先前那么疼,甚至对眼前恶声恶气的秀子姑姑也不那么恨了。
晚上回到下房,吟儿手上布满血泡。平儿用针给她一个个挑开,每挑开一个血泡便用头 发丝穿过,这是旗人治烫伤的土办法。
“疼就忍着点儿,等出来茧子就不疼了。”平儿一边安慰她,一边问起秀子训练她烟敬 时的情况。
吟儿摇摇头,说没什么。
“手上血泡哪儿来的?”
“平姐姐!你说,这熬到哪天是个‘了’啊?”吟儿突然所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
说起这个事,平儿也不说话了。她沉默了半天,长叹了一口气,指着窗外一棵老树说: “你数着这棵老榆树,绿六回熬出我,绿七回熬出你。只要你能活到那天!”吟儿苦笑笑。 平儿从衣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药粉,抹在吟儿手上。她看出吟儿似乎有些诧异,不等她 问便告诉她,“不预备这个还行?云南白药,红伤白伤全管用!”她替吟儿敷好药,从炕边 站起,无意中碰了一下吟儿腿膝盖。吟儿“哎哟!”叫了一声,慌忙伸手护住伤口。平儿觉 得不对劲儿,卷起她裤腿,见她双膝上一片血肉模糊,顿时惊呆了。
“做错了什么了,对你这样狠?”平凡问吟儿。
吟儿低着脑袋,任对方怎么追问也不说话。平儿替吟儿伤口敷药,心里却暗暗奇怪。秀 姑姑进宫早,十三岁便进宫,在这儿眼看满八年了,按理说早该离开了。她应该尽快教会吟 儿,好让她接手,顶上她那份敬烟的差事,她就自由了。宫中姑姑辈的宫女,但凡快到期 限,对新来的宫女虽说很严厉,但一般都不会动真格的。秀子平日很傲气,为人快言快语, 但心地一向不坏,为什么偏偏对吟儿如此狠心。
吟儿非常感激平姑娘,但心里认准一条理,那就是不管有多大委屈,绝不说出口,就像 嘴里打落的牙齿,她宁可带着满嘴的血咽下肚里也不吐出来,自她进宫第一天见到死去的倩 儿被人抬出后院的情景,她便暗暗发誓,在这座深宫大院中,无论听见看见什么,或是遇到 什么,打死也不说出去。她下决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他一概不管,无论谁也不得罪。如 平儿说的那样,等窗外的老榆树再绿了七回,她便可以离开这儿,这就是她唯一目标。一大 早,老佛爷去养心殿“叫起”了。所谓叫起,就是早朝,虽说名义上朝廷的大权已经交给光 绪皇帝,但实际上重大事务都得慈禧拍了板子才算数,因此每天早上七八点左右,老太后都 要与皇上一起在养心殿接见部阁大臣,商议朝廷上大事。
趁着太后叫起的这段时间,储秀宫上上下下便忙开了。刘姑姑指挥着手下的宫女送水换 缸子,扫地擦门窗等等,将宫中彻底清扫一遍。这其中数储秀宫正殿和老太后睡觉的地方最 紧要,因为这是太后日常起居的地方,这段时间老佛爷不在,必须尽快趁这个空当进去打 扫,至于其他地方,随时可以清理。
秀子让吟儿跟着平姑娘去正殿抹地。
“让她跟你一起去抹地她是刚进来的新人,你帮着好好调教调教。”秀子叮嘱平儿。平 儿自然不敢怠慢,等老佛爷在大总管李莲英的护送下去了养心殿,她便领着吟儿等几个做粗 活的宫女匆匆来到大殿西侧的走廊上。这些人手中抓着苫布站在廊下,等着其他宫女做完事 再进殿抹地:。
抹地是最苦最累的差事。吟儿受了罚才派来做这种粗活的。她站在那儿,见宫女太监们 一个个忙里忙外,非常有条理,一点也不乱,宫女们从吟儿身边经过,因为她是新来的,有 意无意地打量她,她自惭形秽地低着头,瞅着手中的苫布,不敢正眼看人。